六、弓

第二天傍晚，总算行至一座小镇。

二人找家酒馆住下，附带的浴桶实在狭小，不够一起沐浴，想挤进两个人恐怕只能抱在一起。

于是教店主烧好热水，萝妮先洗了澡，克洛伊则在后，她正在洗浴，勉强算作“浴室”的隔间与主卧只有一道帘子挡开，时不时听到搅动的哗啦水声。

萝妮则托着腮坐在房间中心的方桌边，没一本书可读，没有意义的事可做，有些无聊。

她急需给自己找点事干，一旦静下，没了占据心思的话题，又会被糟糕的情绪填满。

扭头，望向克洛伊小姐脱下来的衣物。

当然——不是对衣服感兴趣了，她正盯着被放在一旁的弓。

回头瞄了一眼克洛伊，她婀娜的剪影映在帘幕上，似乎在专心沐浴，没有注意这边。

于是萝妮走过去，拿起了那把弓。

嚯，比想象中要重许多。

与人类士兵常用的紫衫长弓不同，这是一把传统的复合双弯反曲弓。

此世的直长弓与萝妮前世的英格兰长弓几乎没什么区别，弓身由一整根紫杉木制成，立起来比萝妮还高出半截，曾在百年战争中大显神威，是英军引以为傲的制胜神兵。

不过直弓也有致命缺点，那便是极耗体力，不易携带，比起反曲弓层递效应明显，即直弓拉的越开，所需膂力会迅速上升，它的优势则是简单粗暴，使用方便，易于批量制造，日常养护就已足够，无需精心保养，适合军队大规模装备。

再看反曲弓，虽然制作工艺复杂，还需要更多保养，不可粗暴使用，但拉开到相同磅数，反曲弓射出的箭初速会远大于直弓，因为拉弦时弓身末端形变更大，回弹速度更快，易于储存更多动能。

因此同等威力的弓，反曲弓可以做的更加小巧灵活，便于携带，这对在林中生存的精灵而言是很重要的，在密林穿梭，背着一把笨重的直弓恐怕跑不了几步就会卡住。

萝妮拿着这把武器，想拉一拉弓弦试试看。

学着克洛伊小姐的模样，左手握紧弓身，用力拉开——

嗯？

拉不动。

等等，怎么会。

再试一次。

为什么？完全拉不动。

用上咬牙的力气也只能扯开不到十度。

“不要空放哦。”

身后突然传来克洛伊的声音。

“欸，什么？”

“慢慢将弓弦恢复原状，不要突然放手。”

她如是嘱咐到。

虽然萝妮不懂，但人家既然这样说了，便硬撑着将弓弦缓缓落下。

此时克洛伊也走到她的身后，接过萝妮手中的弓。

这会儿萝妮才注意到，这家伙不是什么都没穿吗，刚刚出浴，身上还挂着水珠呢。

“怎么不穿衣服啊！”

“不都是女性吗，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将弓箭放回原位，这才转身去取毛巾，毫不遮掩地开始在萝妮面前擦拭身体。

不得不承认……

萝妮吞着口水。

不得不承认，克洛伊小姐的身材相当曼妙，那是同为女性也不由得赞叹的“健美”型。

皮肤为透出血色的健康白皙，恰到好处地丰满，却毫不臃肿，因常年锻炼八块腹肌分明，腰身与大腿线条流畅，连上臂下方都不见丝毫赘肉。

萝妮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几两肉了，毕竟脂肪都被储存到尾巴，可胳膊与大腿的内侧还是软趴趴的。

“想摸摸吗？”

“什么？”

“萝妮一直盯着我的肚子看，要摸摸吗。”

“才不摸呢，”

虽然这样讲，视线却仍停留在那家伙的小腹上。

这会儿克洛伊小姐擦拭完毕，围上了浴巾。

“刚刚为什么不能空放？”

萝妮对此前的警告很感兴趣。

“弓身变形，能量被集中至箭上射出，而这柄弓平射的有效射程是八十码，你觉得那股力量无处释放会怎样？”

原来如此。

萝妮点了点头。

动能会被弓自身吸收，严重状况下甚至会造成损坏。

“不过刚刚看萝妮拉开的程度，就算直接放手其实也没多大问题。”

她倒一杯麦酒送到嘴边，刚刚沐浴完毕有些口渴。

“如果搭上箭，恐怕连十码也射不出呢。”

“……”

萝妮无话可说。

现在的自己真是弱到家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突然想动我的弓了？”

“只是想着……自己大概也需要一点防身的手段。”

“啊哈哈~”

听萝妮这样讲，克洛伊轻笑出声。

“萝妮妹妹，这个还是不要想了。”

“为什么？”

“以人类水准衡量，平庸的弓箭手至少也要接受三年以上的高强度训练，还要日日练习，以免技艺衰退，女人想成为弓手更是难上加难。”

她摸了摸萝妮的头。

“人类惯用的紫衫长弓磅数通常在一百三十至一百五十之间，熟练的优秀弓箭手甚至能拉开一百七十磅的劲弓，而合格弓手一分钟内至少要射箭十次，即便如此最多二十几发就没力气了。”

一百五十磅的长弓，发射一次所需力道几乎等于用双手抬起一个中等体格的人。

萝妮想着，自己难道是前世电影看多了，才幼稚地以为女性未经训练也能轻松拉开长弓吗？

精灵们绝非因体格纤弱才去远程射击，能用磅数一百多的弓连射几十箭，被近身了只怕也可以将对手一拳打死。

瞧克洛伊小姐的身材，虽然健美修长，却不见夸张的成块筋肉，只有匀称的美感。

或许是天生体质就不同的缘故，萝妮还有龙之力时胳膊也没比茶杯粗多少。

学射击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但自己可不是尚未开化的野蛮人。

萝妮想到，克洛伊小姐不是还有一整袋的黑火药来着吗。

说不定能做点简易火器，她曾想要把火绳枪或燧发枪普及到这个世界，但为人类徒增高效率的杀人武器，比起功劳还是罪过更大，因此那个念头也就作罢了。

而今管不了那么多，受限于时间和工匠，虽然搞不出前两者，但制作一把简易火门枪还是办得到的。

嗯……

她有了一些想法，趁现在路过小镇，得赶快付诸实践才行。

这会儿克洛伊小姐走到行李边，又拿出那个小瓶，旋开木塞，往口中滴了一点。

每两三天就要喝一些，那究竟是什么。

现在两人也差不多熟悉了彼此，萝妮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之前就很在意了，克洛伊喝的那个东西究竟是……”

“是春'药哦。”

没成想对方不仅毫不介意，还一脸坦然地快速给出答案。

“春、春春……”

受到的冲击太过巨大，萝妮变得口齿不清。

“这里面是足够让七十头大象发'情的量，不过对我而言口味还是太淡了。”

她满不在乎地将瓶子放了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喝了这种东西还能一脸无所谓呢！”

萝妮无法接受，一拍桌子站起来，她该不会在骗自己吧。

“看你近来的表现，恐怕不懂一般精灵都是怎样的。”

克洛伊没直接回答萝妮的问题，而是引向另一话题。

的确如此，精灵们行动隐秘，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是萝妮此生所见的第一位。

“我的族人大多性情淡薄，淡然若水，从来不知何为喜怒哀乐，更不知何为世态人情，他们过于公正，过于理性，但我与他们不同，在我看来，缺少了感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甚至是毫无意义的。”

克洛伊坐在椅上，但萝妮因刚刚的答案而感到害怕，稍微向后退一步。

“过去的我也和他们一样，直至有一次独自出门，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下了药，事后他们当然没有得逞，被我教训了一通，不过从此却一发不可收拾地对这种东西上瘾了。”

克洛伊捧着脸蛋，侧颊微微泛红，好像在夸耀什么令人不太好意思的丰功伟绩。

“从那之后就开始试验各种各样的春'药，直至找到了某种树的汁液，它的功效是刺激头脑中与情感相关的部分，能使喜怒哀乐被放大数十倍，藉此使人丧失判断力并起到催情效果，虽然被世人当作催'情药物使用，但它在激发性'欲的方面却远小过针对感情，对于天生就对性毫无兴趣的精灵而言，就算巨量摄入，欲望水准也只会维系在相对微弱的水平。”

这萝妮有所耳闻，曾从母亲那儿听过一点，精灵都是天生的性冷淡，冷到难以置信，对交'配毫无兴趣，甚至会恶心反胃，所以才能在长寿的同时不至于人**炸。

“不过在我看来，性'欲也是情感的一部分，不仅不会反感，反而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拥有感情和欲望后，连看待世界的方式都完全改变了，渐渐养成了与过往完全不同的认知与价值观，愈发觉得冷血无情的传统精灵根本不值得亲近。”

“从那之后对这种药的依赖日渐高涨，被长老抓包后踢出了村子。”

原来如此，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瘾君子嘛！

怪不得克洛伊和萝妮印象中的精灵完全不同，按她的说法，嗑'药后根本就是个长了长耳朵的人类。

还以为她之所以独自行动的背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哀伤过往呢，原来是因为这种滑稽荒唐的的理由。

萝妮对精灵的美好印象轰然崩塌，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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