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肉汤

和克洛伊小姐一起旅行已经超过十天，期间萝妮虽然仍不敢完全放下戒备，但至少对她有了更深层的了解。

萝妮还从没见过活的精灵，与对方相处的这几天里，除了感觉她有着异常美丽的容貌和长耳朵外，几乎没什么与人类不同的地方。

怪了。

真是怪了。

萝妮觉得母亲不会骗她，薇薇安也常说精灵族人都是傲慢且孤高的，可克洛伊除了外形像精灵，真的没有哪一点显得特殊。

时值傍晚，太阳快要落山，马车停在一处松林间，找了片空旷的雪地，清扫干净，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捡起就是很好的燃料。

她们打算在这里生火过夜了。

将三根较粗的树枝搭成三脚架，金属丝固定，其下堆积柴火，三脚架下则挂上煮锅。

水可以直接化雪水来用，但至于吃的——

克洛伊钻进马车里，只留屁股在外面，查看粮食库存。

“糟了克莱尔妹妹，储备粮恐怕已经用尽了。”

“那怎么办啊。”

萝妮的肚子已经叫唤半日，何况食物的问题一向由克洛伊负责，要是快耗尽了她应该早有察觉，为什么现在才掩着口面露惊讶？

想想也知道，对方恐怕早有办法，或者是吓唬自己呢。

“别闹了，你那儿还有干面包吧。”

“不，真的没有了。”

她张开装干粮的口袋。

“那我们该怎——”

“嘘……”

没等萝妮说完，克洛伊突然做出噤声手势。

视线专注，目光死死锁住萝妮身后的某处，神情异常严肃。

怎怎怎么了？！

萝妮紧张起来。

前世常见的桥段，恐怖片中二人的冒险团面临类似情况时，往往是自己身后出现了某种怪物。

这荒郊野岭，狼虫虎豹出没也不奇怪。

她机械般地缓缓转头，虽然没瞧见庞然大物，但的确有某种黑色生物在树干后悉窣扭动。

实力被削除后胆量也变弱了，她捂住嘴巴连连后退，躲到克洛伊身边。

“那个是什么？”

压低声音问到。

“松鼠而已，不必害怕。”

克洛伊小姐的野外生存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端倪，萝妮还以为那是什么庞然大物露出的半截腿呢。

她松了口气，克洛伊则按了按萝妮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乱动，自己则踮起脚尖，压低身段，像伏击中的狐狸般缓缓靠近。

随即猛扑上去，动作之迅捷，爆发之猛烈，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猎人。

紧接着便传来啮齿类动物特有的高亢尖叫，或许是把松鼠给逮住了吧。

萝妮起身查看，克洛伊起身，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架着那只松鼠腋下给对方展示。

这是只体长三分之二英尺的大松鼠，背部暗红色，腹部则有白中略黄的绒毛，一对黢黑的小眼珠闪烁着惊恐与无助。

“啊、真可——”

“嘎嘣。”

萝妮话没说完，克洛伊小姐便扭断了它的头。

“……爱”

虽然可爱，但肚子饿是事实，这也无可奈何。

萝妮自己吞掉的小动物都不知几何了，她可没立场说别人的不是。

“呀，和我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克洛伊拎着那只了无生气的松鼠走到锅边。

“本想吓一吓你的，没想到克莱尔的精神意料之外的坚韧。”

想吓我，还早的很呢，茹毛饮血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萝妮默默想到。

虽然现在吃生食会拉肚子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小姑娘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克洛伊这女人也不简单啊。

她只是暂且将松鼠丢进锅里，并不处理，而是走回刚刚捕猎之处，萝妮跟着凑去，发现地上有个才刨开的洞穴。

“这是什么？”

萝妮问到。

“松鼠储藏食物的坑，刚刚那只松鼠半个身子都埋进洞里，我才能得手，这里面通常会有些橡果、松子之类的东西。”

克洛伊蹲下，扒开泥土，里面果然藏着一些坚果，双手捧起，足有一大把。

装完坚果后，她又抬头仰望，对着光秃秃的枝干端详许久。

“来，接着。”

她将松子交给萝妮，而萝妮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容器，只好提起裙裾，用布料形成的凹陷暂且装下了。

随即精灵轻巧地爬上树干，手脚灵活，动作相当娴熟。

萝妮只好昂着头仰望，不一会儿树冠处传来声音。

“我要丢下去了，接着点。”

“等、等一下，你要丢下来什么啊。”

对方没做回应，只有一块深棕色的干瘪物件从天而降，她只好挪开两步接住，随即又有五六块接连掉落，克莱尔这才从树上跃下。

萝妮低头望去，虽然有的已经破损，有的已经变色，但仔细观察仍瞧得出来，这不是蘑菇吗。

原来如此。

萝妮想明白了。

欧亚红松鼠有在树冠晾晒过冬食物的习性，通常是蘑菇或果实，果然，相似的生物也往往有着类似的习性。

怪不得精灵小姐一点也不担心晚饭的问题，只要她想，恐怕随时随地都能找出吃的来，野外生存为了填饱肚子，只怕虫子和腐肉也要来上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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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火生起，将雪水融化，放剥好的坚果，待汤汁飘出香味后，下入去皮放血的松鼠肉与蘑菇干，再加入一点盐和罗勒干末，熬煮半个钟头，阵阵香气弥散而出。

松鼠所挑拣的蘑菇自然是可以食用的，不必担心食品安全的问题。

混合着肉香、松香与菌类特有的醇香，虽然算不得顶级美味，但也有一般家庭菜肴的等级，萝妮自认为有些烹饪方面的天赋，但在“随地取材制作美食”上，她还是败给了克洛伊。

干货不算多，基本还是喝汤喝到半饱，但两个女孩吃不了多少东西，足够均分。

剥皮屠宰的工作是交给萝妮去办的，刚刚还在为松鼠的命运惋惜，但现在只觉得汤的味道着实鲜美。

围在篝火边喝着热气腾腾的肉汤，再回想此前所经历的种种磨难，不免心生惆怅，一想到不知家人和少年的命运如何，更加忧心。

伊诺克现在过的又怎么样呢。

凭他的个性一定要惹出不少祸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说到底现在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嚼嚼嚼……

松鼠的皮已经去掉，但肉质依然很硬，咀嚼半天才能下咽，还有股独特的腥味。

说实话，还是汤更好喝一点。

“克莱尔妹妹，你在愁什么？”

萝妮的视线从碗中肉汤移至火苗。

“哪里发愁了。”

“眉头紧锁，嘴角也垂下，还不算面露愁容吗。”

不打算将这情绪展现的，但放松下来，还是难免显露心境。

“……”

“叫我萝妮就好。”

“萝妮？”

“是的，我的真名是维罗妮卡，但在外人面前不要这么叫。”

这十天来克洛伊获取了萝妮的信任，从对方仅凭救命之恩便能独闯敌营救出自己，还不向佳涅特收取任何报酬这点来看，她应该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于是萝妮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要用假名？”

“外面有人想对我不利，不能随便透露自己的信息。”

“那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觉得克洛伊小姐值得信任。”

更深层的原因则是，萝妮急需找个人倾诉自己的痛苦与无助，不想继续伪装，那令她身心俱疲，今后要寻个机会把自己的故事说与对方听。

能得到言语上的安慰也好，受到极大的打击后，更想被人关注和关怀。

“既然如此，我就叫你萝妮妹妹了。”

“不要叫‘妹妹’啦……”

“那‘小萝妮’如何？”

“就不能直接称呼萝妮吗，这已经是昵称了，只有亲近的人才那么叫。”

萝妮对精灵小姐总喜欢压自己一头感到不满。

“总想自称长辈，我可一点都不小。”

“但我的确是长辈。”

克洛伊回应。

萝妮不应声，默默喝了一口肉汤。

“我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

“噗呜…”

虽然早有准备，听到这消息时仍难免惊慌，拼命按捺才没把口中的汤汁喷出去。

的确……如果她没有谎报年龄，就算加上前世的寿命也足够做自己外婆。

“那、克洛伊……奶奶？”

半调笑地说出这句，但借着火光，萝妮注意到对方的表情难以自抑地变得恼火。

“这称呼是严令禁止的，我只想当姐姐而已！”

那绝非玩笑，她真的有点生气了。

果然相当在意年龄，就算长寿的精灵终究也是女性吗。

话题走入死角，两人开始闲谈些有的没的，时间也被慢慢消磨，等汤汁一点不剩时，弦月已然挂于高空。

克洛伊小姐吃饱喝足，掏出那个神秘的小瓶，打开堵塞的木塞，向口中倒了点液体。

萝妮又一次捕捉到这古怪行为。

瓶中不知是什么的溶液，每次打开塞子，无论身处室内还是旷野，总有种玫瑰般的芳香弥散周围，久久不散，她每三五天就要喝上一点，克洛伊小姐滴酒不沾，却对这东西莫名上瘾。

那究竟是什么呢。

萝妮的好奇心被勾起，但眼下已经是入眠时分。

还是赶快钻进马车好好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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