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处置

眼皮前某样东西闪耀着，这令伊诺克从昏沉中醒来。

风在耳边掠过，空洞洞地回荡。

一侧投来无比强烈的光，温暖，但不刺眼，那或许是太阳吧。

微微动了动身子，侧腹传来剧烈的痛楚，此时他才想起，自己不是被领主大人的刀子给贯穿了。

这是哪儿，天国还是地狱。

他睁开双眼，清爽的微风拂过面颊，空气稀薄，但很纯净。

转动眼球环顾四周，这里大概是一处山洞，洞口就在不远处，朝阳的熹光从彼方投入，映在自己侧颊。

“哈……”

伊诺克轻轻舒了口气。

身上有层被子，厚重、绵密且温暖，大腿有股压迫感。

他费力地稍坐起，视线下移，这才发现萝妮的上半身正趴在自己的腿上，以半龙之姿睡着了。

脸蛋枕在手臂，颀长的睫毛翕动，柔顺的卷发自一侧滑落，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伊诺克理解了眼前的状况，墙角辉光闪熠的金堆、天然形成的石穴以及与洞口相接的云彩，此处或许是萝妮的家吧。

她常常说自己住在雪山顶的石洞中，看来就是这里。

这会儿因少年的移动，萝妮也醒过来。

揉着惺忪睡眼，耷拉着眼皮想瞧清是什么在蹭，察觉伊诺克正对自己微笑时，一下子精神起来。

“咿咿伊诺克，你醒了？！”

猛地起身，动作幅度之大不小心摇动了少年的床，他的五官立即因扯到伤口而扭曲。

“抱、抱歉，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萝妮吸着因睡姿糟糕而流下的口水，之前被手臂挡住的脸也因长期压迫而留下明显的红印。

果然还是睡着时更可爱，伊诺克默默想到。

“没事…我身体结实得很，只要命保住了什么伤都无所谓。”

“才不是！”

伊诺克不知为什么把她给惹火了。

“之前流那么多血，我都快吓死了！还说无所谓！”

萝妮举起拳头，大概想锤少年的腿泻气，但瞧他憔悴的模样手举在半空，迟疑片刻又作罢了。

伊诺克现在可以确认，自己的确大难不死、侥幸地逃过一劫，毕竟天国里可没有这么蛮横的天使。

“……”

萝妮沉默着，尾巴左右轻微摆动。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这张床是从人类那儿夺过来的，怕你睡不惯金山。”

睡不惯金山……伊诺克哭笑不得。

“没有，没关系，除了伤口还有点疼一切都好。”

尾巴摆动的幅度稍微变大了。

“倒是你，你不也受了伤，现在怎么样。”

“只要拔掉诅咒的箭伤口愈合就非常快，又没伤及内脏。”

萝妮的翅膀中箭处已完好如初，连快疤痕都没留下。

“我在这儿多久了……”

“三天。”

“三天？那我母亲——”

“没关系，我都安排妥当了，你母亲不会有事的。”

萝妮赶快把急忙起身的少年按下去。

“好好躺着，不许乱动。”

她戳着伊诺克的脸蛋。

“要不是有母亲秘藏的伤药你现在就没命了。”

萝妮清了清嗓子。

“那么，请回答，之前为什么那么蠢，跑到我前面去挡那一刀。”

她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变化。

“只是想着……萝妮是我的恩人，也是镇子的恩人，不能就这样看着你陷入危难不管。”

“没想过其它吗，比如，白鹤报恩的故事什么的，救下我搞不好会许给你一生也享用不尽的财富。”

“白鹤报恩是什么？”

“别管那个。”

“不…没想其它，那种紧要关头怎么可能有空考虑乱七八糟的事，之后就算给我再多钱性命丢掉不也没意义了。”

萝妮突然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少年才不会有那么多心眼，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伊诺克纯净的如一捧泉水，从未有世俗人的欲念。

“你……”

萝妮欲言又止，轻微晃动的尾巴停下。

“你一定没什么好结局呢，在这种世道。”

没错，人人为我的时代里出了伊诺克这样的异类，他可谓不合群到极点，不合群就会被误会、排挤，郁郁而终。

“但是没关系，只要和我在一起就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萝妮觉得好人应当得到好报，如果上天不保证这一点，就由自己来保证。

虽然最近一次不是她保护少年，而是伊诺克救了自己；但萝妮决定要那么做了，自己说不定真成了报恩的白鹤吧。

“之后镇子的大家怎样？”

少年问询。

“我求妈妈手下留情——”

“等等，‘妈妈’？”

“是的，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母亲及时赶到，她气到差点屠城，幸好被我劝下了。”

萝妮接着说：“妈妈把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即开尔文和汉森带走了，直到昨天他们还被吊在洞顶挨揍呢，你没看到那副惨状真是可惜，绳子都勒紧领主大人的肚子里了。”

伊诺克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恶人的确应当受到惩罚，但他可不会享受惩罚的过程。

一旦有那种念头就危险了，自以为是正义的代行者，长此以往绝对会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

“之后呢？”

“我的伤口愈合后，母亲决定把那两个混蛋交给我处理，于是我提着他们飞到了千里外的异国他乡，剥的一丝不挂后找块荒漠丢下去，估计摔断了腿。”

“那绝对死定了。”

“才不是，我计算过路程，他们一瘸一拐地从那儿赶到最近的村庄需要七天，就在沙漠里慢慢受苦吧，即便到了那座村子，语言不通的两人想回到家乡徒步至少也需要三年旅程，途中穷山恶水凶险异常，要受的苦可多着呢，就让他们一路乞讨回来好了~”

竟然让视自尊高于一切的两人沿街行乞三年，这或许比杀了他们更痛苦。

“我把这件事如实告知艾文，他很难过，但也没什么话说，毕竟父亲的所作所为摆在那里，现在他已是代理领主了。”

萝妮抱起胳膊。

或许是看在艾文的面子上才不能对他的生父痛下杀手，这是折中的办法。

“不过……这次事件后你也没法在村子里待下去了。”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你和恐怖又强大的异族有瓜葛，就算真心待人，又有谁敢接近你，说不定要被一群趋炎附势之徒天天环绕，甚至可能暗地受到不服者的排挤和孤立。”

有谁敢对这个傻小子不利告诉萝妮就会替他解决，但依他的性格绝不会说。

“还有，就是……”

“萝妮？”

从洞穴一侧的房门里传来声音。

“家里没有食物了，你去弄点吃的回来~”

她知道母亲在故意支开自己，食材用尽只是个借口。

但那借口拙劣到能一眼看穿，因此薇薇安没打算瞒着萝妮。

母亲想和伊诺克说些什么，萝妮可拦不住她，但看薇薇安之前的表现似乎也不是很讨厌这家伙，也许能放心地离开一段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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