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信心

“首先，接下来的工作需要大家穿上捕猎用的厚皮衣。”

虽然没有正规的防护服，但穿的厚点总能起到些作用。

“然后，请先分为四组，一组拿起地上的铁钎，另一组每人拿一把大锤相互配合，另外两组同上，分别站到隧道的两边~”

镇民们听了伊诺克的请求，多数还是来了，毕竟受了之前井水事件的恩惠，但面对这不明所以的状况他们也正觉得莫名其妙。

维罗妮卡小姐把青壮年男子集中到了那个荒废多年的隧道口，地上还摆放了十多把双手大锤和四根长度足有三码半的长铁杆。

铁钎的一端被削得尖锐，也许做凿子或撬棍之用，但谁见过这么长的撬棍，众人猜不出萝妮的意图。

“接下来，我要说明希望大家做的事~”

她总是那么活力十足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烦恼似的，伊诺克在人群中看着叉起腰一脸得意的少女如是想到。

“这条隧道的功用大家都清楚了，如果能打通它，对小镇而言是受益无穷的大好事，但多年前这段工程不了了之，大家清楚是为什么吗？”

围观者纷纷摇头，但也有些点头肯定者。

“原因正是它受到上部岩层巨大的压力，造成内部的石块破碎，同时压力的作用下飞溅伤人，更重要的，到深部后隧道被完全压缩成一个小洞，怎样挖掘都无法维持其形状，这才不得不作罢。”

萝妮尽量用通俗的方法说明里面的状况，实际上，岩石的抗剪强度与抗拉强度都远小于抗压强度，因此在受到大应力作用时岩块往往并不是被压坏，而是被拉碎或剪碎的。

“但是现在我有一个办法，能让这条隧道的挖掘顺利进行下去，如果打通它，镇子上不仅有水那么简单，贸易流动和上级官员的勘察都会让小镇变得更加富饶公正，那个叫开尔文的秃头也不能继续横行霸道了！”

敢这么叫领主大人也就只有萝妮一人，大家听着她嚣张到极点的演说又无法反驳，毕竟这个小姑娘可是全镇卫兵加在一起都不能伤及分毫，说是顶级的冒险者，他们不完全相信，但除此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现在她又说自己有本事打通这条荒废几十年的隧道，虽然只有短短二十几码，但那可是父辈们穷尽一生都没法完成的工程，就凭一个小女孩可能做得到吗。

萝妮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她需要先说服镇上的大家，她很享受这个过程，脑子里装着两个世界千百年来先贤积累的学识，这令她有种无所不知的错觉。

“首先要说明，隧道壁之所以会崩溅，是因为那座雪山呈倾倒状，倾倒的方向恰好压在这块岩壁上，因此它才承受了这般巨大的压力，隧道内部的塌缩也是同理，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叫做‘应力集中’，也就是说，那条隧道的两侧积累的压力远大于原岩应力，而隧道顶部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那么目前主要亟待解决的，正是两壁的‘重压’。”

萝妮竖起一根手指，一边说着，一边在似懂非懂的民众面前来回踱步。

“那么，如何化解这种‘应力集中’的现象呢~”

萝妮笑眯眯地望着下面的人。

“一块石头在巨大压力下容易破碎，但将它彻底破坏后，残渣却能承受之前所不能承受的重量，所以，我的办法是在隧道两侧应力峰值区钻一些大直径的孔洞，让它们尽情地被破坏，如此就能令围岩系统储存的弹性能得到缓慢释放，从而起到卸载压力的作用。”

整块岩石中钻出一个隧道，隧道壁由近及远分别是应力升高曲、应力峰值区、应力降低区和原岩应力区。

“但即便如此，残余应力依然足够造成很大破坏，但却与隧道无关了，因为钻孔的存在，应力峰值会向隧道两侧岩体后移，绝对不会对内部施工造成影响~”

萝妮停下脚步。

“大家明白了吗？”

镇民们纷纷摇头。

少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咕…可恶，我已经尽量用简明易懂的语言来说了啊。

“总、总之，请大家相信我的话，在隧道壁两侧大约两码半的距离进行钻孔，钻一段孔，隧道就能掘进一段，到达钻孔尽头向隧道两侧挖一段距离，在挖出的石室内继续倾斜钻孔，以此类推，钻孔完毕再将石室填埋，一定能成的。”

萝妮有点尴尬，但她确信自己的理论没有问题，这个年代没有长距离钻孔的设备，只能依此勉强施工。

“……”

台下的镇民哑口无言，面面相觑，这个小姑娘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她提出的方法闻所未闻，自古以来从没人这么干过，加大工程量不说，能否奏效谁又说的准，现在虽有了水，但粮食短缺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缓过来的，他们还想省省力气挺过今年呢。

“如、如果这条隧道成功掘通，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你们哦，难道就不想让自己的家乡更繁荣吗。”

萝妮面对毫无反应的人群，眉毛抽动着如是说道。

糟糕，把大家叫过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们一定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吧，这些知识太超前了，中世纪的农夫可接受不了。

又是漫长的沉默，大家鸦雀无声，他们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个厉害角色，但还没傻到相信那种听起来就毫无根据的话，萝妮觉得自己快没法下台了，脸色变得煞白。

“我来。”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是伊诺克，他刚刚一直在后面听着，如今钻到众人面前，捡起地上的锤子。

“萝妮是镇子的恩人，你们现在喝的哪一口水不是她的功劳。”

少年虽然木讷，但嗓门很大。

“她并没因这件事获得任何利益，难道不是为了镇上的大家着想吗？”

“她与我们毫无瓜葛，如果不想被卷进这种穷山沟的烂摊子完全可以可以一走了之，这儿没丝毫油水可揩，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风景，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为我们出头，难道不值得相信吗。”

“你们都想改变这个烂地方，但真正付诸行动的人又有多少？”

大家知道，这些年来孜孜不倦打井的只有少年一人，还被乡亲们嘲笑是个榆木疙瘩，但同样，能不顾生活窘迫为改变现状而切实行动的，依然只有他一人。

他们想改变，但又认为这块死气沉沉的土地不值得改变，没希望改变。

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少年没这份毅力，自然不能吸引萝妮的注意，当然也不会有今日甘甜的水了。

“如今终于有了改变的机会，你们还想置之不理吗。”

伊诺克不必嘶吼，也不必慷慨陈词，他多年的行动已说明一切。

没有希望时争取希望的只有他一个，如今有了希望愿意为之努力的不该也只有他一个。

“请大家相信我吧，哪怕试一试也好。”

萝妮收敛表情，她清楚，镇民们需要的不是理论，而是信心。

“那……”

少顷，台下的沉静被打破了，传出微弱的讨论声。

“那就试试吧，如果能成……”

“当然，只是试试的话…”

……

……

……

（钻孔卸压法……在隧道、地铁等巷道工程中都有被广泛采用，但其实应用最多的还是采矿业，专用于高地应力区域的金属及煤矿挖掘，虽然实际工程中更多用的还是爆破卸压法，但这个年代哪来的炸药啊，有关炸药的内容后面大概会单独开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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