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商邱（上）

……

他走了……

那个人，司寇，中军虎贲帅，上大夫，獬豸面具，灼热，这是萧然心中的他。

本以为自己说出那些身份后会被司寇灭口，但司寇离开了，甚至可以称为狼狈逃窜。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完，就是「我是单于延霜」。

这是最后的底线，单于是尚宫的已经被剿灭两千多年的冰王一系的姓，说明自己十有八九是那些上古罪人的残余。

再加上冰王封地在莱夷，也就是山东半岛那里，古代航海技术不发达，如果想逃离追杀，最好是躲在某个海岛上，长岛是离山东半岛很近的群岛，躲进去是个比较可靠的选择，这一点加强了萧然对于自己冰王后人身份的认可。

尽管如此，他的心中并没有感到复仇的烈火，尚宫史书里记载的冰王因叛乱最终被杀，秉承成王败寇的原则，萧然不认为尚宫的记载一定是合理的，他只是不想为一个自己刚知道的，已经灭亡两千年的家族报仇了，如果前人有心，复仇的教义势必在家族里代代相传直到现在的单于延霜。

不能这样就认为祖先是窝囊的，也许是后来的某个人想要自己和后代安静的生活，于是便忘记了这一条，截至延霜，他们家已经七代单传了。

萧然倚靠着栏杆慢慢的恢复呼吸与心跳，司寇完全有能力掐死自己，他走了，或许说明他对自己没有仇恨，而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施虐对象。已经没心思害怕了，只要自己一直藏身在东军营中，司寇未必能再伤害自己，大不了就逃离尚宫日后再做打算。这个世界大得惊人却只有尚宫这不到一百平方公里的地方住着人，只要自己狠下心一直走，走到东南的山里，也许就不会有人再妨碍自己了，先前逃离的天魔师帅离殇曾政现在仍然没有被捉拿归案也证实这个猜想。

萧然慢慢地扶着栏杆站起来，又慢慢地走下楼，天已经完全暗下去，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萧然整整衣裳，大步走出书馆，见门口的人们正在猜灯谜对对子，西市的上空已然被烟花的火光完全占领。

王城门楼下站岗的虎贲卫恪尽职守，对外界一派喧嚣毫不动容，只有在一些人即将越界时大喝一声「无理，速退！」

站在王城南门楼下向南望，顺着这条路南行两百丈再西行，第一扇门是甄芜府，甄药现在想必也在那里，这条路不能走，萧然顺着王城外郭向东去，在第三条路向南走四百丈就是东军营，今日疲了，上元节枯燥无味，不如休息。

越走人越少，这里的人，即便是大夫的家人也一个个钻进西市里凑热闹了，只剩下少于看家护院的家丁遥望西方的烟火长吁短叹。

准备转进小路时，萧然看到前方有一个女子，身高五尺，挽着长发，着黑曲裾。

「甄药！」还没有思考，他先喊了出来。

女子回头了，和甄药七分相似，但终究不是同一人。

「汝可识药？」少女开口，并向萧然靠近。

「识，尝益友之，叹今已不能。」萧然低下头。

「为何？」女子又上前两步，站在萧然一米远的位置。

「或为人阻，悲愤亦无能，其人为芜。」他全都老实交代了，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愚蠢，面前之人若是甄芜的熟人，明日天亮之时，也许甄芜的鹰犬就来逮捕自己了，司寇能殴打自己，虐待自己，但未必会杀了自己，甄芜则不同。

「岂有此理，汝莫慌，我将助汝，汝何人？」

「我名萧然，自外界来，东军虎贲也。」

「外界哪里？」少女从雅言转到普通话。

「山东长岛，现在叫安东卫长山岛。」

「我是甄玉，你不会不认识的？」

「长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寂静的地方，还没有带一个随从？」

这甄玉是甄氏嫡系的长女，洛王甄白的妹妹，摄政王甄北的孙女，面前的少女自称甄玉，萧然不信。

「摄政不许我随意外出，今日宫门守卫人少，我自己出来了，应该没人发现。」

「那么您想去哪里，西市？」

「好，就去西市。」

「不会被发现吗？」

「没关系，被发现他们也不会说什么，除了摄政会训斥我，其他人都不管我的。」少女走在前边，萧然连忙跟上。

「洛王呢？」

「不要叫他洛王，甄白不足以得到如此美誉，尚宫一开始挑选有能者居上位，可谓民主，在这两千年里甄氏一直贤者辈出，因此得以垄断尚宫洛王之位。」

「夏国之王，为何称为洛王？」萧然问。

「本是夏王，因甄氏能长久居之，受众人赞誉。」少女理所当然的说。

「你或有注意，尚宫之人多称甄白为大公子而非洛王，他在位一十二年毫无建树，全靠摄政一人支撑，除过他，甄古甄芜之辈更无能却整天想着争权夺利之事，不知摄政百年之后之尚宫能否安宁，所幸天魔已灭，今后恐怕没什么战争，我会尽力保全甄氏免受他人吞并。」少女越走越快，萧然只得尽力跟上她。

「大公子今年几岁了？」萧然忽然问。

「十八。」

「比甄芜还小四岁，倒是和我一个年纪，说起甄芜，他说过他和甄药是从小的朋友，但是甄药才十五岁，他们年级差不少，竟然能从小玩到大，真是奇妙。」

甄玉停下了脚步。

「甄芜他，说甄药是他的朋友吗？」她看向萧然，那样的眼神在甄药的脸上同样出现过。

「他甄芜的确是这样说的。」

「好吧，不说这些了，今天我们好好玩一玩吧，帮你的事，明天再准备。」

「你能打过简克吗？」她忽然发问。

「他是我上司，我没和他打过，简克比简重瞳如何？」

「二人不相上下。」

「我可以轻易击败他。」

「中军虎贲帅呢？」

「我们交手过，我差点被打死。」

「好吧好吧，这次真的不能再说了，要不然会坏了你的心情吧？」甄玉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她之前的肃杀模样格格不入。

「没关系，我也很关注这件事，您费心了。」

二人加快脚步，转眼来到西市，正是人声鼎沸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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