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空壳

自从将杰夫接回垃圾场的那场雨之后，短暂的秋天结束了——罪城寒冷残酷的冬天到来了。阴冷的北风呼啸着跑过沙漠，将新生的花花草草蹂躏践踏，但此时的他们已经是一句空壳，沉睡的新生命藏在沙砾之下，等待着下个雨季。

“喂~皮特！！该起床了！！！”杰夫摇晃着躺在工作台上熟睡的皮特。

“嗯……再让我睡会嘛……”皮特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看杰夫。

因为没有杰夫的独立房子，其他人又不愿意照顾杰夫，所以就只能由将她带回来的皮特负责。皮特将上层的宿舍让给杰夫，自己睡在下层工作室里。真不知道他们是真怕麻烦还是想锻炼皮特。

“今天不是要和老板一起出外面吗？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吧！”杰夫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皮特的额头。

“对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皮特一拍大腿，从工作台上跳下，急忙往二楼跑，杰夫一跳一跳地跟在后面。

“为什么垃圾场的人这么多，老板要选你跟他出差呢？”杰夫白里透红的脸上挂满了疑惑，在垃圾场修养了几天，杰夫的气色好多了，也开始展现作为女性的魅力。

“啊~你这话说的，”皮特苦笑到，将一旁的衣服塞入包里，“原本老板也没想让我跟去，只是大家都对外面没啥兴趣，所以我才补上去的。”

“那你出去想到要干什么吗？”杰夫坐在一旁的床上，摆动着双腿。

皮特突然停止了手上的活，像是在思考一般，望着一旁壁炉中燃烧的火焰，火星噼里啪啦地飞出，让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引发火灾。

“是啊，我出去干嘛呢？”皮特转身望向窗外的严寒，脆弱的窗户似乎随时有可能被吹开。

“什么嘛……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了……”杰夫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

皮特是什么时候忘记自己出去的目的的呢？他也不知道，也许对生活的期待和美好愿望，全被生存带来的压力占据了。有人整日活在过去，醉生梦死，有人梦想未来，拼命活着，但结局都是一样的，他们终将死在这个交流区内，尸体成为培育其他生命的温床。

“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都是些啥啊？”老板躺在车库的椅子上，望着提着大包小包的皮特。

“嘿，”皮特吃力地将各种包袱往地上一扔，自豪地双手叉腰，“这一包是衣服，这一包是汽车的备用配件，这一包是常用的工具，这…………”

“停停停，打住打住，先别说这些玩意放不放得进车里，就算能够带走，边境检查可不会让你带进去，那里的人可是比智械还要死板……”葛瑞德微微起身，点起一支烟，“过来拿你的身份证明，没这玩意进不去的。”

“啊？在哪呢？”皮特毫无防备地往老板那里走。

“在这呢！！！”葛瑞德突然从风衣中掏出一个类似注射枪的东西，左手按住皮特头，右手把枪往后脖子贴。

“嗷！！”皮特感觉到蜂刺般的痛感，捂着脖子，“你干嘛呢？”

“怕你太傻把卡搞丢，所以就直接打进去咯~”葛瑞德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皮特眉头一皱。

“该不会又是什么定位或者监听的东西吧？”皮特坐到后尾箱上，满面愁容。

“居然被你猜对了~”老板轻轻一笑，抖了抖烟灰。

“啊……被人监视着可真不好受……”皮特躺在车上。

“这可是为了你好，你可别觉得外面比这里好上多少，我不监视你，总有人监视你，而且那东西也不是监视芯片，”老板从椅子上坐起来，两肘撑膝，眼神更阴沉了一些，话语严肃沉重了起来，“外面并不是我们的天堂，那是笼子的世界，社会是一个大笼子，‘鸟人’(交流区罪犯对外界人的统称)身上也有一个笼子，还有不留死角的监控，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那……那你出去干嘛？”

“办点事情，外面仍然有我所牵挂的东西……你不也是吗？”老板将抽了一半的烟踩在脚底。

“我……也许吧。”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留一些换洗的衣服就好了，其他的都丢在这。”老板打开车门，轻轻坐在去。

“啊————？”皮特拖长声音表示抗议，但也只能乖乖照做。

昏暗的房间里，透来一丝冰冷的光线，芙乐儿拨开百叶窗，目视着老板的汽车驶往码头。电暖炉温暖的灯光映照在她脸上，刻出了一张写满愤怒的脸。长亮的显示器，时常挂着一张罪城的详细地图，上面标着一个红点，就像靶子的红心。

“终于，你露出了马脚……”芙乐儿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地平线上的罪城。如同抓住猎物的野兽，她的吐息中带着血腥的杀气。

而就在他的隔壁，杰克摸着因为宿醉而疼痛不堪的头从床上爬起来。杰克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越过脏衣服堆积的山脉，冲过酒瓶叠起的战壕，最终抵达洗手间。

“本来想喝点酒休眠的，没想到又喝多了~”杰克摸着疼痛不堪的头。

透过镜子，看到的是一个被酒精和烟草摧残的颓废:杂乱的红头发和浓密的子中，埋着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曾经引以为傲的健硕身材也已经变形，就像一个装满垃圾的袋子。

可今天不一样，他久违地将头发和胡子整理得像模像样，对穿着打扮也考究了很久，虽然最后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旧夹克和退了色的牛仔裤。

“哎——就是今天吗？”杰克深深叹了一口气，满意摸了摸下巴。

走到卧室里，杰克在柜子的夹层处拿出一个磨得发亮的金属制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正是那些奇怪的“金币”，每一枚硬币上都刻印着杰克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友的信息。

“距离上次已经有五年了吗？那个什么该死的战胜日纪念会。”杰克将硬币五十枚，一枚枚摆在桌面上。

窗外灰色的阳光照在硬币上，冷风轻轻吹入房间。一瞬间，杰克还以为战友站在自己面前，可手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就被拉回了现实，而现在看来，这一枚枚排列整齐的硬币更像是战友冰冷的墓碑，屋外吹来的风，似乎还带着战场上充满硝烟的血腥味。阴沉的天空下，北风呼啸，每年的纪念日似乎都是这种天气。

“看来他们也走远了，我也准备出发吧……”杰克顺手拿起一旁的金属酒瓶，准备放入夹克里，可又好像想起什么，将硬币装回盒子里一起带走了。

将颤颤巍巍的门打开，杰克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交流区冬天的威慑，他下意识缩进身子，后脖上细微的创口已经修复。

“哎呀~真是冷啊，跟那年的天气真是一模一样呢……”杰克在车内喝下一口酒。

“出发了？不告诉老板他们真的好吗？”鲁杰有些顾虑。

“猫猫狗狗拉屎都要找个隐秘的地方呢，更何况人呢？你也有想要做的事情吧？”杰克盯着鲁杰的眼睛说。

“对，也是，”鲁杰避开了杰克的目光，朝着更远的天边看去，“走吧，今天不抽烟吗？”

“象征性戒一天吧……”杰克放松身子，调整座位，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一个漫长又孤寂的赤球夜。浩渺星河与华光璀璨的城市之间，高科技的孕育之下，人们如同机器一般重复着自己一天，他们是带着假面的鸡蛋，在生活的摸爬滚打之中受了伤，不经意间就让梦想与浪漫顺着公路私奔了。他们只剩下一具空壳，再次的跌落会让他们粉身碎骨，而交流区的罪犯们也是一具空壳，但他们早已经孵化，坠落会让他们重获新生，但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时光飞逝，在这几个月里交流区发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现在的我们无法一一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地方会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神秘与奸诈，用烟头狠狠地在历史的画卷上烫出一个窟窿。未来是不可测的，正因如此，我们才有生活的动力，在这个交流区，将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三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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