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公墓

清幽的山路旁边溪水淙淙，从大山的旁边流过。两侧青翠的树木，挡住了太阳落下的余晖，在整个山坳里，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在返回的路上，我们四个人都不由加快了脚步。走在最前面的凌子虽然是靠着一己之力走完了全程，不过她清秀的小脸蛋上显露着一丝坚毅，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两只双胞胎小萝莉米儿和沫儿虽然是走在我的后面，不过休息了这么久，她们的精气神也都已经恢复了，甚至有兴趣在路边摘些小花小草。

米儿摘了一些野生的米仁籽，又圆又光滑的米仁被她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串成了一串，说是要给我们三个每人编上一串。

而沫儿则是抱着她画好了，卷在一起的那幅画，默默的走在米儿身边一言不发，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她不时抬起头用着迷茫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倒是埋头走路，偶尔和米儿说说话。

进来的时候三只小萝莉还像是出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回去的时候大家就安分很多了，除了擦拭脸上的汗水，出声问我还有多远，再然后就是委屈地说几声“好累啊”“今天回去一定要洗澡”之类的话。

到最后，就连一路采摘米仁地米儿都没什么兴趣了。除了手里那四串米仁手链被她紧紧握在手中，路边其他的米仁她都再也不看一眼，显然是有些疲倦。

虽然是在大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不过好在米儿和沫儿都知道在这个地方即使抱怨也没用，还是得乖乖跟上我们的步伐。上车的时候就连我都觉得两腿发酸，更别提她们三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生了，这也让我对她们的毅力和韧性有些刮目相看。

我们来到云康的时候就叫包了一辆宝马X3的SUV型汽车，原本只是想叫个滴滴让它把我们送到山脚下，不过转念一想等我们从出来的时候万一叫不到车，也非常麻烦。最后干脆和司机谈妥了，给他一天一千块钱的价格，让他在这两天给我们当专用司机。

这车原本是云康市里一个五金市场大老板的御用车，买来没多久，车子也挺新的。而这几天这位老板因为谈生意，去了意大利，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于是这位司机小李便公车私用，开着车子在市里开始晃荡着“接客”了。

三个衣着精致的小女孩，家境情况看起来就很高端，想来行为素质也一定有保证，再加上我给的价格又是这么高，这可把司机小李高兴坏了，热心地帮我们把东西搬到车上，然后一路又稳又快地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等到我们下山的时候，小李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了。

看着我们满身疲惫的样子，小李乐呵呵地帮我们打开车门，递上了水果饮料。

“接下来去哪里？”小李发动着车辆，等着汽车开始预热。

开了这么多年车，小李很明白做一个合格的司机需要的是什么精神品质。除了车技要好意外，人要殷勤周到又不能显得谄媚，主人去哪里干了什么不需要多问。

“听说附近有一个公墓。”

“公墓？”小李大概是把我们当作归来祭祖的有钱华侨，于是便说道：“隔壁镇上就有一个公墓在不远处，还是刚建成没几年。”

“那就去那里。”

听了我的指令，小李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驾驶者车辆跑上了宽阔的国道。

江南省不亏是经济大省和基建大省，虽然是在崇山峻岭之间，不过因为修建了各种山洞、高架桥，所以汽车在各个山头之间依然是穿梭自如。

也不知道在多少座山之间穿梭而过，汽车大概行驶了半个小时，小李把车驶进了一个公墓的停车场。

这个公墓背靠大山，面朝东方，满满一整个山头到山脚全是整齐筑建的墓碑。

小李告诉我们，丽云市里大概是把这边附近山上的许多墓也都给迁出来了，就连云康市靠近这边的一部分区域也喜欢把墓碑安放在这边。

背靠大山意味着后代有靠山，面朝东方意味着墓地不阴暗，再加上附近栽种的一批批青葱翠柏，这边的环境确实是出乎意料的好。

就连米儿和沫儿都不觉得这是一个公墓，只是一个稍微奇怪了一点的公园。

不过想是这么想着，真要过去的时候，这两只小萝莉就开始害怕起来了，蜷缩在车里不敢下来。

米儿有些委屈地问道：“爸爸，这里会不会有鬼啊，我好害怕哦。”

“怎么会有鬼呢，这是其他人的祖先安眠的地方，大家都是好人呀。”

然而不仅是米儿感到害怕，就连一向表现得很倔强的沫儿也不敢一起前去，小声叫唤道：“哼，大色狼，我才不去。你要是敢叫我过去，你……你就是大色狼。”

这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又不是天上人间，和我是大色狼有什么关系。”

“反正……反正我们是不会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沫儿紧紧地抓着米儿的裙子，似乎是想从自己的姐姐身上找到一些安全感。

米儿也泪眼汪汪地求饶：“爸爸，我们都很累了，能不能不去啊？”

听米儿这么说，又想到她们确实已经很疲倦了，于是我便点点头，说道：“那你们在车上好好休息吧，不要乱跑哦。”

沫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挥了挥小拳头，似乎是让我不要太得意似的：“大色狼，那你们快去吧。”

我和凌子先来到入口处的管理室，里面只有一位大爷，坐在空调屋里乘凉。

在车上的时候我便想着，公墓这么大，如果我们两个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窜，肯定找到天黑也找不到。与其浪费精力和时间，还不如先到管理室问问情况，看看岑庄那片区域的坟墓有没有迁到这边来。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管理室的大爷居然不认识字，就连管理册上面的条目都是家属自己登记的，一笔一笔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在书上涂鸦，要不是有志愿者提前分好了册，我们真的都还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这座公墓属于丽云市的浮沉镇，记录本地的册子占了大部分，记录云康市的也有一部分。我和凌子翻来覆去找了好久，也只找到一个册子上有记录着岑庄的迁入条目。但是具体名字和其他信息，却是一条都没有。

好在这样的信息对我们两个来说也已经足够了，现在虽然已经是五点钟，但是天色看起来还是十分明亮，只要我们加快速度，应该能在天黑前找到凌子妈妈的墓碑。

虽然一直很想找到自己妈妈的墓碑，不过真的找到了这里，凌子的心情却又变得十分沉重了。也许是担心妈妈的墓碑最终不在这里，也许是在思索着如果找到了，要怎么办。

凌子犹豫了一会儿，在管理室隔壁的小商店里买了一把香烛，又请求我帮她抱上两盆小花。

那两个小花盆其实只有我的一个手掌大小，即使是单手也能很轻松的拿在手里。可能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两盆小的有些不像样子的小花似乎并不能代表多少敬意和怀念，不过对于凌子来说，这两盆精致而又灿烂的花儿就像是她此刻自己内心的一点点寄托。

外迁的区域并不大，我和凌子很快就找到了那座看起来还是很新却显得格外冷清的墓碑。

其他的墓碑边上都有家人亲属买来的装饰物，最不济的也有在旁边摆上些小花小草，唯独凌子妈妈墓碑前，不仅空无一物，甚至连有人在这停留驻足过的痕迹都没有。

要不是这一带都是用水泥浇筑的，估计四周都要长上荒草了。

“……”

凌子的眼角含着泪水，小心翼翼地把两盆花对称摆在墓碑前，随后便泪眼朦胧地看着墓碑上贴着的那张照片，沉默着不说话了。

凌子的玲珑可爱果然是遗传于她的妈妈。照片上的那位姑娘目光柔和、笑容灿烂，就像是在大山深处长大、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清纯温暖的目光要比网上那些所谓的网红要更加柔和清澈，就像是一汪泉水，可以一眼望到底。

“パパ，我……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可以吗？”凌子小声祈求道。

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又是委屈又是无助，眼巴巴地看着我，就怕我不答应似的。

“当然。”我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去找一个人。香烛要是不会弄的话，就等爸爸回来再点。”

“找一个人？”

“嗯，你可能知道，之前和你说过的，爸爸的青梅竹马，可儿。爸爸刚才在记录册上也看到了她的名字。”

凌子用着讶异的眼神看着我，随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

可儿的墓碑并不难找，云康市迁过来的区域一共就这么一小块地方，我往山下走了二三十米，很快就找到了可儿的墓碑。

看着那块墓碑上可儿微微笑着的照片，我不由想到了那个夏天我们一起在照相馆拍照的场景。那时候家用照相机还只是刚刚兴起，用的大多数还是塞着胶卷的傻瓜相机，拍完照片得拿到照相馆的暗房里去洗出来。

那时的我和可儿因为学校要用到证件照，所以一起去了照相馆拍照。当时拍完照片后，可儿的妈妈还说来照相馆一趟不容易，要么给我和可儿一起拍几张合照吧。

当时我和可儿正在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闹别扭，怎么可能答应站在一起拍照。

虽然在为我们小孩子闹变扭的行为感到奇怪，不过阿姨想着反正我们还小，以后一起拍照片的机会还多着，便也没有坚持。

没想到，错过了那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儿得了白血病，到处求医问药，一天比一天憔悴。她最后走的那天，我还在班里上数学课。班主任把我叫了出来，说家里有事，让我赶紧回家一趟，可是等我过去的时候，可儿已经永远永远闭上了眼睛。

整个病房里只有可儿爸爸妈妈嚎哭的声音，还有那些站在一边抹着眼泪泣不成声的人。

哭泣的人里面有我的爸爸妈妈，有可儿的亲戚朋友，但是没有我。那时候的我还不太理解什么是生死离别，只觉得人死了那就是死了，就是以后看不见了。

可儿那个讨厌鬼，总是骂我大笨蛋，一辈子见不到也好呢！

再后来，叔叔阿姨就搬走了，带着可儿的骨灰盒回到了江南。临走的那天爸爸妈妈把他们送下楼，却唯独没有叫我一起过去。趴在窗户边上看的我只是隐约听到阿姨拉着我妈妈的手，哽咽着说道：“那件事情不怨小尘，你们别把这件事告诉他……”

至于她们所说的是什么事，爸爸妈妈一直缄口不言，我也不敢问，只是到了后来才越来越觉得后悔。我和可儿毕竟是关系这么好的青梅竹马，更是已经定下了娃娃亲，却因为闹了一些小变扭，彼此错过了一生。

我蹲在可儿的墓碑前，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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