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影的小假期（1）

这个上午有一点发闷，太阳没有露头。我穿着洗好的制服，戴着干净的饰绳和绶带。将盘起的长发放下，尽量打扮的干净有利落些。总之，凡是一个服装齐整，仪表堂堂的长官形象该有的我都有了，因为我正坐在台下第一排，强忍着一阵阵袭来的瞌睡。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不公平的事，比如，越不善言辞的人，偏偏越容易被人推上来讲话。现在我身前就站着这么一位，长篇大段的凭记忆背着欢迎的制式词汇，偶尔忘记了，就楞在台上，仿佛在表演苦苦思索；一旦想起来，就近乎咬牙切齿的大声背诵，于是让这一篇欢迎词多少染上了最后通牒的气味。

这让我想起在学校的时光，闷热的礼堂，喋喋不休的教官，昏昏欲睡的听众，偶尔比呼噜声大一点的鼓掌。那个时候的我一般都会支着脑袋在本子上假装记笔记，其实是胡乱涂鸦一些东西。而现在，我身边穿着蓝色衣裙女孩正在做同样的事情，我略略偏过头，看着她戴着蓝色手套的小手在纸上跃动，看着她蓝色的长发垂过肩膀，几缕发丝飘在前额上，她整个人的色调几乎都是蓝色，配上白嫩的肌肤，就像海里欢跃的浪花，就像破晓时分乳白色晨雾散去后露出的第一抹天空。

她画得是那么认真，细细的眉毛轻蹙，一点晶莹的汗珠挂在小巧的鼻尖上，小小的嘴因为专注而微微嘟了起来。意识到我在看她，她低低的啊了一声，脸蛋上略过一点惊慌，一点红晕，好像少女的秘密突然被人看破。她飞快地用两只手捂着本子，可能是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火，她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好看的女孩我见过很多，爱笑的女孩也见过很多，就像是那个总是笑着的星。可是和其他人不同，她的笑是活的，有生命的。她笑起来时候，如同海豚跃入海洋，轻缓的涟漪就慢慢的荡漾进看到的人的心里。

“小影，小影胡乱画的啦。”她小声说。

她画的是一幅小小的漫画，影自己正举着rpg火力全开，把面前演讲台炸到了天上。

“画的真好。”我说。影脸上露出单纯的快乐，好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真的吗？”

“不过你应该多画上几颗炮弹。”我笑着说。“或者你干脆去亲他一口，他就会和按下去的闹钟一样安静。”

影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可爱，也很有感染力，不但眼睛在笑，嘴角在笑，整个纤细的身体也在欢快的颤抖。笑了一会，她突然瞪大了红色的眼睛，带着一点羞赧看着我。

“我想我笑过头了。”她偷偷指了指前面，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见小小的蓝色皮鞋的尖头。

“鞋子？”

“小影的鞋。”她又捂住嘴笑起来。“这下可不好办了。”

原来这个调皮的小姑娘，早就把脚从鞋子里解放了出来，刚才的笑让她把鞋踢了出去。

“我帮你拿。”我说。

“别，他们看着呢。”

“他们爱看很多事，猴子吃花生他们也爱看。”我笑着说，趁着影又笑起来的时候，钻到桌子下，捡起鞋子。

她白皙的脚就在我眼前，盈盈一握的脚踝，圆润的凸起的可爱的踝骨连着优美的足背弧线，解放的足趾象探出头的白色小鸟，欢快的蜷曲伸展。这让我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在为她穿上鞋子前，用手指在她嫩滑的足心轻轻划了一下。

影嗤地一声笑出声来，把脚抽了回去。我微微一惊，头嘭地一声撞在桌子上，冲击力让桌子移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台上和台下突然一片寂静。我从桌子下钻出来，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似乎专为看我如何张嘴和眨巴眼。我站起来，理了理头发，轻轻咳嗦了一声，微带歉意的笑了一笑。

“你看，欢迎词很精彩，我相信影小姐也会感受到我们的，我们的热情。”我说。“只不过，我们是来听歌还是听讲演的？”

“听歌。”有个年轻的声音喊，更多的声音开始附和。“听歌，听歌。”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于是我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影小姐来到北海的巡演，主角不该是我们，也不该是列位，舞台上的主角应该只有一个，你们觉得应该是谁呢。”

“小影！小影！”齐声的应和。我望向影，她却红着脸，扭捏地看着我。

“鞋。”她用口型对我说。我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她的鞋子。

下面的喊声更响了，影咬了咬嘴唇，无奈的站起来，我把一只脚悄悄伸过去，好让她踩在上面。

“我，小，那个，小影很高兴……”她结结巴巴的说。“大家喜欢小影的……”她开始茫然的在身上寻找什么，从裙子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纸片。“所以小影，今天……”她偷眼看着手心里写着纸片的台词。“我……”影突然停住了，她环视着会场，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丢掉了纸片。

“既然大家喜欢小影，喜欢小影的歌，那么影就唱给大家听吧。”她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她就蹬掉了另一只鞋子，跳上了桌子，她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我急忙扶稳她。

“就在这里吧，小影送给这个小镇的第一场演出。来吧，各位，一起开心的唱起来吧。”

场内的气氛完全改变了，人们纷纷站起来鼓掌， 我退到一旁，好给她留出更多的空间，带着微笑看着影舞动。我觉得心里有一种微微的刺痛，舞台，梦想，偶像，这些总是让我想起白。白的蝴蝶结还躺在我的抽屉里，每次想起白，我都会记起那个白雾弥漫的早上，白如同真正天使一样，红色的衣裙翻动，越过蓝色的海洋和梦想飞来。

虽然没有音乐的伴奏，但是影依旧努力的开始舞蹈，两只雪白的脚灵活的变换着脚步，仿佛两朵随风飘舞的白色花朵。我看见她的眼睛里，脸颊上都充盈着因为歌舞而带来的纯粹稚气的快乐，如同给一根棒棒糖就会跟你走的顺从的小妹妹。而这一切和她发育成熟良好的身躯结合起来，就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妖娆的童真。这不是张扬的果露，而是一种不自知的挑逗，当周围的人都为她吸引，她却浑然不觉，这让影在女孩的懵懂天真和女人的妩媚诱惑中达到了奇异的平衡。

我又想起她适才差点摔倒的小笨拙，和平时她经常在社交媒体上那些没心没肺的快乐的话，以及那些抱着毛茸茸的小狗却忍不住打喷嚏的小可爱。我终于明白影的魅力所在， 她离我们太近了，如同你随手可触的一个身边的美丽女孩，一点小馋嘴，一点小幸福，一点小缺点。而且这样的影看起来没有心机，很容易满足，既亲和可人，又有点呆头呆脑的惹人怜爱。这和白完全不一样，白太灵秀，太剔透，她背负了太多的同情和悲哀。于是白虽然可能更美丽，却看起来虚无缥缈，高不可攀。

刚才致欢迎词的那位也在呆呆的站着，我有点过意不去，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你讲的挺好的，如果再稍微短一点的话。”

“司令官阁下。”他哭丧着脸对我点头示意。“还是听歌吧，小影的现场清唱可不是谁都有幸运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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