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流星流星笑眯眯

狂躁了一夜的北海，随着太阳的升起，又恢复了平静。

阳光无遮无拦的直射向海面，一片无边无际的亮光晃花了我的眼睛，我几乎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不大的船随着波涛轻轻的起伏，我就如同坐在秋千上一样，晃晃悠悠。

我叹了口气看向远方，为了寻找那个神秘的Noise女孩，我让星带着我试图在这片海域上找出蛛丝马迹，但突如其来的风暴把我和我的船吹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域。如果不是星保护着我，我大概已经和这条汽船一起沉入海底了吧。

“司令官大人，看我看我。”星扇动着由光芒组成的白色翅膀在我身边的海面上空欢快地笑着，她悠闲轻巧地在光滑如镜的海面上滑来滑去，像是调皮的绕着船嬉戏的海豚一样忽前忽后，飞溅的浪花打湿了她和海一样湛蓝的短裙。

“司令，星象不象八音盒上的女孩。”她把双手合在一起，手臂笔直地举过头顶，再收起一条腿，身体就象芭蕾舞者那样在水面上急速的旋转，她一面转，一面笑，笑声和八音盒的敲击一样清脆，有点凌乱的粉色短发就随着飞舞起来，如同盛开的石竹。和米涅那种背负沉重装甲的战姬不同，星所拥有的圣遗物是“Shooting Star Bow - Ceal（流星之弓-烨焰）”的碎片，变身之后装甲简单而轻薄拥有极快的速度和瞬间击杀敌人的能力，这也是我选择星陪我一起的原因。

“好啦，好啦。”我说。“你不休息一会吗，昨天晚上应该把你累坏了吧。”

“星还不觉得累呢，嘻嘻，也许是司令把星音乐盒的发条上得太紧了吧。”她因为自己的比喻而笑得更响了。

我只能笑着摇摇头，因为想让星安静下来，如同想让塞壬不唱歌那样不切实际，或者，如同让自己不去思念彦一样绝无可能。在我的指挥部里，总是会回荡两个声音，塞壬空灵的歌声，和星开朗的笑声。

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她们也都是爱笑的，可是无论是眼睛弯弯地微笑的米涅，还是皱起鼻子调皮地微笑的塞壬，没有哪个姑娘和星那样，拥有着那么开朗，清脆，甚至算是响亮的笑声，虽然有很多人觉得她吵，可是每次听到她的笑声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地和她一起笑起来，于是笑声和海风混在一起，飘到这里每一个角落，整个指挥部就豁然开朗起来，如同海上的日出驱散了薄薄的阴霾。星就像小小的太阳，让她身边的云彩也染上了她的光彩。

我看了看船上的罗盘，又对着太阳校正了一下方位。还好，飓风并没有把我们吹的太远，大概在天黑之前就能回到小镇的码头，燃油也勉强足够。至于这片海域，还没有接到过Noise出没的报告。我转了一下舵轮，汽船在海面上划开一道雪白的伤痕。星停下舞蹈，嘻嘻笑着跟了上来。

“司令，嘻嘻，咱们走慢一点好不好呀。”她笑着说，圆圆的脸上现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为什么？”

“因为啊，这样感觉在和司令郊游，只有我们两个人哦。好像在约会一样。嘻嘻。”她又自顾自的笑起来。

“好吧。”我假装叹了口气。“要是天黑了，可就要把你挂在天上当人形灯泡了啊…。”

这片海域是在安静得有点吓人，太阳凶猛地喷射他的火焰，过于刺眼的阳光和空旷辽阔的海面让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恐惧，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孤独，平滑如镜的海面潜藏着我无法想象的巨大和未知的力量，它可以轻易得吞没我，而我连水花也无法溅起一个。在学院时教官的话又一次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学会畏惧，这才是成为军人的第一步。”

后来我才知道，那位教官是学院所属国家的一名传统的军官，因为“怪物们”的强大，因为战姬们的出现，原来那些强大的浮动钢铁堡垒和路上基地以及无数人类科技的结晶便失去了它们存在的意义，这些女孩应用了从“圣遗物”那里得来的新技术，变得强大而…廉价。这是要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的，是要耗费数以万计的钢铁和数以千计的士兵组成的军队，还是区区几个女孩的性命？国家当然觉得后者“经济实惠”。

“嘻嘻，司令官在想什么？”星灵活的绕到我身边，歪着头笑着问我。

"啊，一些过去的事情。“我突然庆幸有她在我的身边，让我不会被无边无际的大海带来的无边无际的孤独吞没。

“司令的话，听起来像个老婆婆呃。”她绕着船转了一圈。

“你的发带呢。”我问她，我发现她并没有带着她喜欢的蓝色发带。

“嘻嘻，可以给司令官擦汗用哦，您不会嫌它脏吧。”她笑着说，却并有拿出来，我注意到那条发带缠在她的右腿上。

“你的腿受伤了？”

“没有。没有。“她的笑脸上掠过一丝丝慌乱。“星怎么可能受伤。”

“给我看看，过来。”我说，她却嬉笑着躲得远远的。

“噫，您要看星的大腿吗，嘻嘻，就算是司令，这里可不是女孩子轻易能给人看的呢。”

我叹了口气。“要是真的受伤了，就坐到船上来吧。”虽然说星是战姬，但如同塞壬一样，这些女孩并不是真的北欧神话中神的执行者，女战神瓦尔基里。从圣遗物那里获得的叫做“Symphogear”的技术，让她们可以用精巧的装甲和配套的武器使自己拥有和真正的瓦尔基里差不多的力量，只是这种技术只有战姬们“觉醒”后才能使用。

”恩。“她说。海面还是那么寂静闷热，我又松开了制服的几颗纽扣。还是热，热得我恨不得把皮都扒下来晾晾自己。

“您要是热得难过，可以把衣服脱下来呢，嘻嘻，星可是很期待司令官大人的身体的哦~虽然看起来还没我的大”她笑着说。

“我问你一件事。“与其说是想问她，不如说是想找点话题调节航程的沉闷。

“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笑呢，我是说，你就从来没遇到过生气或者难过的事情吗？”

星不寻常的沉默了一会，又格格地笑起来。

“您问得又像个小孩子，生气只会让自己觉得累和不开心，难过的事情嘛，哭也是没用的呢。还有啊…”

“还有什么？“

“还有慢慢告诉你。”她嘻嘻笑着又飞开了，缀着黑边的短短的白色衬衫随着飘飞，配着蓝色的短裙，正像一只快乐地跟在船后的小海鸥。

太阳移动得很慢，海水显出一种铁灰的颜色。我抬起眼睛，看见远处的海面仿佛隆起一条巨大的，无边无际的弯弓，在弓背上，恍惚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我以为是被阳光照花了眼睛，揉揉眼，黑点还在。

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瞬间，我看到了。

“星”我喊她。

“在。”

“向我靠近，做好战斗准备。”

“我…好的。”她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笑着答应了。

我放慢了船速，一点点的靠近黑点，等我认为距离足够了，我关闭了马达。星用手抓住船头的绳柱，让它不会随波逐流。而从这个距离看去，那个黑点露出了它狰狞的真容。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就像一个手工拙劣的孩子，用青黑色的物体把自己噩梦中的景象做了出来；又像是一座已经凝固却又不可思议的浮动在海面上的火山。巨大的钢铁甲壳被强行扭曲融合在一起，上面覆盖着奇怪的纹路和海藻；无数棱角毫无意义和章法地凸出在外面，边缘锋利如剃刀，顶端尖利如长矛。这不是武器，这是混沌的集合，暴力的极致。

“你看见了吗。”我压低声音问星，就算距离还远，未也让让我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看见什么？”也许是因为同样被震慑，我听出她的声音有一点发僵。

“有东西在它上面。”

这可怖的造物上，的确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我看见，那是几个人。至少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围着一个白白的东西，白色的东西有一半埋进了钢铁怪物里。从垂在它四周的长长头发上，我认出了她大概是个女孩。

“那是……Noise和人类？“我沉吟着，接着，我发现对面有一个人影站了起来，对着我这里指了几指，其他人影迅速的四散开来，怪物的几块装甲板慢慢的掀了起来。

“走！”我对着星喊道，同时发动了汽船，把档位推到最高速。船如同被人猛抽了一鞭子的烈马，高高昂起船头，嘶吼着冲了出去。

“出发咯。”在这个时候，能笑出来的大概只有星了。她张开两只巨大的羽翼，绯红长弓和纯白的箭矢出现在她手上，“看上去她们也有要陪司令官大人玩玩的想法呢嘻嘻。”

“稍微阻挡一下就行，我们继续向家的那边跑。快点，跟上来。”我催促她，一只手握住背包里的通讯器试图向米涅联络。

头顶上有激烈的交火声，不断有五颜六色的Noise尸体碎片从天而降，我用余光瞥向身边，却看不见星粉色的头发了，我吃了一惊，用力的转舵，汽船吃力的侧过身子，在海面犁出弧形的伤痕。

“你在做什么，快走啊。”我对她说，两只盘旋在半空巨大的Noise已经被击落，对方的第一波攻击看起来被挡下了，而星举起的能量盾也几乎都变成燃烧的残骸，从半空中星星点点的坠落下来。

“嘻嘻，看起来星是走不动了呢，司令官不会怪我吧。”她笑着说，踉跄着扇动着翅膀，脸色苍白。腿上的发带脱落下来，露出深深的伤痕，伤痕因为太阳的暴晒令人心悸的红肿流脓。她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侧腹，她没能完全防御攻击，鲜血正不断的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受伤的。”我问她。

“昨天刮风的时候。”她说，这句话让我头晕了一下，她是付出多大的毅力才能和我又说又笑的忍受到现在。

“嘻嘻，看来骗过您了呢，星是不是很聪明啊。您快走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远处出现了步步逼近的浓烟，看起来，在对方放出Noise攻击时，已经派出了自己的下属。

“上船！”

“可是…”

“立刻上来，这是命令！”

她不情愿的降落上在汽船上，船身略微沉了一下，虽然空中的怪物已经被解决但那些水面的怪物越来越近了，我甚至能看见Noise身上特有的紫色纹路。

又一波能量攻击追过来了，我和星身边的水面如同沸腾一样翻滚着，水花和鱼被抛向空中，迎着太阳闪闪发光。还好，对方的速度似乎并不是很快，开足马力，海风鞭子一样打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

“你还好吧。”我问她，星却没有回答。我惊慌的转过头，看到她已经躺倒在汽船里，疲惫和伤痛终于暂时击倒了这个爱笑的女孩。

“我………嘻嘻…”她小声丝丝地笑着。“司令官不会怪我骗了你吧。”

“怎么会怪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嘻嘻，星要是说的话，除了让您着急难过，也没有别的用呢，本来以为能忍受住，可是，我果然没用呢。”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没事的，马上就要到了。”

“我给您讲个故事吧。”她气喘吁吁的说。“一定要听哦，嘻嘻，从前啊，有一个小女孩……”我回过头全神贯注的驾驶汽船，可是她的声音仍然一字一句的传到耳朵里。“她又懒又笨，为了六枚金币就被骗去当了战姬哦，嘻嘻，六枚亮闪闪的金币呢…“她突然咳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第二批能量弹飞了过来，船身开始剧烈的颠簸。我闭上眼拼命调转着体内的魔力在船尾具现出防御结界。

背后传来咔嚓一声响，一块弹片打碎了船身一侧的护板，虽然海水还没有涌进来，但是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

“嘻嘻，我得下去了，果然这些怪物的攻击您也没办法呢”星挣扎的撑起半个身子。“我看了下燃油表，可不够带着两个人跑回家呢。”

“别说了。”一面开船一面胡乱地安慰她。“看前面的灯光，码头就到了，家里有热乎乎的饭菜和被窝，米涅和塞壬马上就会来，你看，一定能回家。”

她又轻声的笑起来。“司令官，你这样挺可爱的。嘻嘻。”

太阳完全沉下去了，我无暇欣赏海面日落月升的景色，汽船的发动机因为长时间的高速运转发出垂死的低吟，不断喷出带着机油味道的黑烟。远处浮标的红绿灯告诉我陆地就在不远，可是在我眼里，那就如神话中的仙岛一样遥不可及。

“司令。”星说。“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喜欢笑吧。“不等我回答，她就接着说下去，她说得又快又急。

“您问我不会难过和愤怒吗，当然会。只是难过和愤怒，是小动物都有的情绪呢。只有笑是人类独有的情感，所以星爱笑，而且更爱让大家笑，只有在笑的时候，星和大家才能获得身为人类的存在感，而不仅仅是所谓的战姬。”

她吃力的扇动着翅膀站了起来，因为伤势和惯性，趔趄了几下，险些摔倒。

“所以，就让星笑着保护司令官吧，不是作为您的下属，而是作为一个会笑的人类女孩走到自己的终点哦，嘻嘻，哈哈。”她突然爽朗的笑起来，两行眼泪顺着紫罗兰色的眸子无声的滑落。

“今天，谁也不会死。”又是这样，你们一个个总是这样…难以言状的感觉让我用力又把她拉进怀里。她顺从的倒下了，似乎她的气力已经随着鲜血一起流干。我伸出右手按下操作台上按钮，船头上白色的光束如闪电一样劈开了夜空的黑暗。

我立刻也扑倒下去，压在星的身上。能量弹从头上飞过。我略略抬起头，看到航标那边两束光芒在极速靠近，我知道是她们来了。米涅斩击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悦耳，红色剑光带着黑色焚世的烈焰交错着在我们头上飞过将海水映成了晚霞一样紫红的颜色，冲天的水柱不断喷洒进船里，汽船经受不了这样的重量，向一侧翻了过去。

“脱掉装甲！”我大声的对着星喊，她听话的让身上那些沉重的金属沉入海底。我用一只手用力抓住倾覆的船舷，另一手则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腕。塞壬似乎在喊我，我刚张开口想回答，浪涌带来的一阵海水就涌进了口鼻，苦咸的海水让我的舌头被蛰了一样疼起来，而且好像有人在用钩子使劲钩我的肺脏。彦那个时候，也会是这样吗……我突然想起了她。星的身体越来重，好像变成了铅铸的一样，正在我要和星一起沉下去的时候，我听到了塞壬那熟悉的声音。

“喂~~~找到她们了。”

回去的时候，实在是有一点不体面，我趴在米涅的胸前，而塞壬背着星。星用紫色的眼睛看着我，开心地笑起来。

“嘻嘻，高高在上的司令官大人被女孩子抱着哦。”

我看见米涅白皙的耳根掠过一丝绯红。她的手一松，我一下摔到海里，又吃了两口海水。

“别笑了，星。你看都把我们头头摔下去了。“米涅忍着笑说。

“嘻嘻，又不怪我。”星笑眯眯说，塞壬低下头，偷偷的笑着。

“笑吧。”我闭上眼睛。“大家都平安无事，这就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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