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姬之影

“应该……没关系吧。反正能认出我的人也不多。”姬青想了想，道。她上午还想着什么时候出去看一看自己的产业呢，也算是稍微增加一些阅历。不亲眼去看一下，光是从书本或是别人的描述中了解到的，终归是有些虚的。

“殿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如果想要出去的话就去吧，不过请记住自己的身份，任何时刻都不要太过松懈了。”王朗点头，习惯性地说了一句。

“啊哈哈……我会谨记于心的。”姬青赔笑道。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早上那副颓废的样子没有被看到？不然王朗现在可就不是这幅和颜悦色的模样了。

“那正事就到这里吧，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些煞风景的话的。不知殿下，棋艺还剩几何。”王朗有些缅怀地看着桌上的棋盘，道。

“不会让王相失望的。”姬青笑了笑，把棋盘在桌上铺开，“不若由王相先行。”

“哦？殿下如此自信，可别是虚张声势。”王朗把棋子一个一个摆好，动作不紧不慢。

“王相一试便知。”姬青自信地道。

一直以来，在帝国内能被不加以任何前缀，仅仅以“下棋”称呼的就只有这么一种而已。这是全民皆宜的活动，帝国上下或许很少有人会精通棋艺，但起码都是会的。

姬月默默站在姬青身后，看着这一老一少对弈。无论是王朗抑或是姬青都没有在下棋时说话，仅仅是专注地看着棋盘。这和那些老人或是小孩子们当作消遣活动，一边下棋一边聊天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这是，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对弈，双方都是很认真地想要赢下这局。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姬青的棋艺是远高于王朗的。毕竟姬青平时没事就会研究一下，这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了。大概五六十步后，王朗的败相便开始明显起来。百步以后，两人停下了手。

胜负已分。

“老了。”王朗看着棋盘，叹了口气，“是老臣输了。”

他自己也是爱棋之人，不可能分不清楚这是实力还是运气的差距。姬青的棋路堂堂正正，以势取胜，这种胜利是无可违逆的。姬青的棋艺本就是他教的，现在……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承让了。”姬青矜持地笑了笑。

“殿下可是平时多有钻研？”王朗有些好奇地问。

“嗯。课余时间，若是作业都完成了，我就会去钻研棋艺。”姬青点头道。

“此乃君子所为。为君者，自当通六艺，识人心，有辨人识事之能。殿下若是生为男子，恐怕也不必经历如此挫折吧。”王朗有些可惜地道。他是真的觉得可惜了……如果姬青真如名字那般，是一个男人，那他也不必考虑那么多了。

作为公主继承这个帝国，要考虑的可不仅仅是才能的问题。如果手腕不够，这江山可不是那么容易守得住的。他若还在，那些宵小之辈或许还没有这个胆量，可他已经不年轻了啊……人总归是要死的。

可惜，有些事情终究不是由他能去教的。他什么都可以教姬青，治政治国是情理之中，为人处世也是必修的课程，但这里面还缺了最关键的一项。

王朗虽然刻板，但并非迂腐。若是迂腐之人，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正相反，他恪守自己的原则的时候，比大多数人都能认清楚这个帝国的本质。顺大势而为，本就是煌煌正道，他做事也一向如此。姬青倒是把这些都学了去，从棋路就看得出来了。

王朗嘴上没说，但确确实实是把姬青当作学生在教，近乎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姬青。

“现在不也挺好的吗。至少，我应是努力做到了我应分的事情，剩下的就是等待结果了。”姬青笑道，“王相教过我，豁达并非君主所必备的品质，但能够看开看透很多事情。我现在只需要充实自我，然后继续等待就够了。”

“殿下倒是记得清楚，是老臣唐突了。”王朗少有地露出些许笑容来，“时间还早，殿下应该不介意再陪老臣多下两把棋吧？”

姬青微微一愣，却也没有迟疑，点头道：“当然不会。”

她居然看到王朗笑了……这可是第一次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笑容并没有给她任何意外的感觉，反而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大概，本该如此吧。

约莫六点多的时候，见天色逐渐暗沉下来，王朗才起身告辞而去。留下姬青和姬月大眼瞪小眼，好久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起来。

“总觉得，好怀念啊。父亲还在的时候最喜欢和王相一起下棋了。那时候王相的棋艺比现在高多了。”姬青看着那棋盘，轻声道。

“人忙起来了，就难免会丢下什么东西了吧。”姬月替姬青收拾着桌上的茶具，道。

“月月要来一把吗？”姬青把棋子重新摆好，“赢了有奖励哦。”

“我怎么可能是殿下的对手。”姬月微笑着，却也没有拒绝，在刚才王朗的位置坐下来，执子先行。公主殿下的对手并不多，她不算精通下棋，但至少陪着姬青解解闷还是可以的。现在姬青兴在头上，她自然不会故意去扫兴。

不过这样的日子……还能继续多久呢。

姬青和自家女仆长下棋时就显得随意多了，一边下棋一边美滋滋地吃着点心。姬月的棋艺也就和王朗差不多，但两人实在太熟悉对方了，姬青也很难占到什么便宜。相反，今天姬月的运气似乎出乎意料的好，下着下着竟然一点点把劣势扳了回来，重新占据了优势。

“嗯……”姬青撑着脑袋看着棋盘，眉头好看地皱起来，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公主殿下，小看女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反而是姬月心情很好地给姬月添了杯茶，好整以暇地等着姬青接下来的动作。残局的优势可比开场的优势要值钱多了，就算现在姬青人品爆发也很难翻回来了。

棋子越少能操作的地方就越少。没有了其它的棋子作为掩护，每一步的意图都会变得更加清楚易懂。接下来姬月只要稳扎稳打就够了。

“噫……不下了不下了。我输了。”姬青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把棋子放回到棋盘上，微微鼓起脸。这把运气着实是太差了点，不然也不至于中局的时候被姬月翻了盘。她也不是总能赢的，会输棋实属正常。

“差不多该吃晚饭了。殿下，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姬月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不行不行，再来一把。”姬青有些不服气地道。

“那，君无戏言。殿下是不是该先实现一下自己的诺言？”姬月眨了眨眼，一边把棋子重新摆好，一边说道：“赢了的那个有奖励，对吧？”

“我想想啊……”姬青手指点着下巴，她也不打算赖掉，只是一下子不知道到底给拿什么作奖励。想着想着，姬青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真没什么能拿的出来作为奖励给姬月的。

倒不是她穷，作为帝国的公主殿下，姬青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但她们之间是不可能谈钱的，因为姬月本质上其实是她的家仆，从财产到生命都是属于她的。因此姬青其实是不发工资给姬月的，反过来说，她得出钱养着姬月。这是她作为主人的责任。

姬月也不着急，只是把棋子重新摆好，手放在膝盖上，默默地看着姬青。不知道多少个春秋，她都是坐在这样的位置，看着姬青或苦恼或兴奋地和自己聊着什么，然后用和现在同样的表情去回应。

而如今……人生最好的年华，当初青涩的小女孩也终于长成了被期待的模样，甚至在因子的修正下，变得愈发出落。

她穿着宽袖长裙的女仆装，再把头发剪短，就连因为因子而变色的头发也特意去染回了原本的黑色，为的便是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藏起来。作为女仆，是不能比主人还显眼的。她是姬青的女仆，是姬青的影。这样，就够了。

只是……她想，自己是个合格的女仆，却不是个合格的影子吧。

“我想到了。”姬青突然拍了一下手，在放着点心的盘子里拿起一块饼干，喂到姬月面前，道：“月月，张嘴，啊~~~”

姬月微微一愣，却没有迟疑，轻轻咬住那块饼干，然后一点点吃下去，久久不语。

“这样就算奖励过了吧。”姬青笑着道，“再来一把，这次到我先了。”

“嗯。”姬月微微失神，却很好地掩饰了下来，重新把精力投入到棋局里面。

她确确实实，没办法好好地作为单纯的影子去守护她的主人。影子是不能拥有感情的，可她既然如此向往眼前的光明，又如何能作为影子存在于这光明之下呢。

终究……她是，也只能是个女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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