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萨麦尔

天空还飘着迷蒙的细雨。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叶歌第一次看到云城下雨。在天气逐渐转凉开始，这边就不怎么看得到下雨了。哪怕这个世界与叶歌印象中的有了许多的不同，不过，在更不易察觉的地方也依旧遵守着相类似的规则吧。

自然也好，人际也好，大概都是相类似的。他想，自己会落得这样的境地也是自作自受吧。人不会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好运，从幸运女神那里得到的，总归还是要还回去的。

“我出门了。”叶歌把伞撑开，和屋里招呼了一句。

“早去早回。”白娅依旧坐在沙发上，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如果回来得早，记得把午饭也带回来。”

“嗯。”叶歌点了点头，没敢再多说什么，把门关好就出门了。他没有感觉到苏楠的视线，大概是没在看他吧。

时近正午，天空却依旧见不到太阳，青石砖上到处都是小水坑。明明已经是周末了，大街上却几乎看不到人，哪怕偶尔有人路过，也是打着伞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走过。叶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走在这条几乎废弃的街上。

雨稀稀拉拉落在地上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天空也是下着雨，也是一样的天色暗沉。只是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像那个时候一样，傻到躺在大雨倾盆的地上发呆。哪怕他依旧有很多无法理解，也无法解决的事情，可也比那个时候好了太多太多，至少他有了继续往前走的理由。

叶歌现在要做的只是在这样的小雨中找到小灰。小灰大清早吃了早饭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去。平时都是白娅去找的，但现在有叶歌在，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不过就算是不下雨，他也会找个借口出来的，所以也没差。

白娅和他说过，小灰会在察觉到快要下雨时候提前回来，如果没回到，那也不会离家太远，所以他只要在附近找一找就可以了。一般小灰也不会跑到城市的另一头去玩，以它的速度，想回家其实很快的。

青石铺成的旧街道总给他一种老旧的感觉，附近几乎看不到两层以上的房屋，大片大片的房子都没有投入使用，经常能看到窗户上蒙着一层厚灰。这附近一整片都是组织的产业，但云城没有那么多人手能把这些产业利用起来，所以都只是放在这边，只有其中一部分会当作仓库来用。这样的区域，哪怕多住进来一个人，也很难有人注意到。

当然，穿过整条街道出去以后就回到市中心那边了。那边比这里要繁荣得多，和市中心比起来，这边反倒有种老城区的感觉。

这些天叶歌没少跟着苏楠出门，对附近的地形还算熟悉。不过他也不着急找到小灰，仅仅是打着伞慢悠悠地往外走，只有经过一些路口的时候才会朝两边看。越是走，他便越发理解了一件事。

大概当初，白娅在那样的大雨天里捡到他并非幸运或是偶然，而是某种必然吧。他要是没有遇到白娅，那么所有事情都不会开始，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他本该比谁都感激白娅，可现在的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然地待在家里，昨天发生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

就像苏楠说的那样，发生过的一切都会变成既定现实。他永远也改变不了过去。

“我是不是没救了啊。”叶歌微微抬起头，第一次开始思考这种问题。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要留在白娅身边就够了。所有问题都不会是问题。但苏楠的事让他突然理解了一件事。有时候，最优解未必会是正确的选择啊……他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可从结果上来说，他却失去了能回去的地方。他现在还在找着小灰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不愿意再回去面对苏楠。哪怕对方从未责怪过他，甚至替他掩饰好了所有事情，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当作没发生过的。至少，对叶歌来说，他做不到这样。

他第一次，为了一件正确的事情而感到后悔。只有这样的变化，才让叶歌意识到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他对苏楠的感情并不是喜欢，而是更加令人不齿的同情与可怜。正因为他知道苏楠经历过的一切让她有多么痛苦，他才无法视而不见。

可即便这样，在他察觉到那个永远骄傲的女孩笑着，哭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下去的时候，他的心依旧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一阵痛楚。哪怕第二天苏楠就恢复了正常，坐在白娅旁边，一如既往地露出笑容。可他却已经没办法直视那种笑容了。

变了的人不是苏楠，而是他。

雨天第一次让叶歌感到了苦闷，水花溅落的声音让他无法好好地去思考。可天空没有回应他的期待，反而是让雨越下越大。不知不觉，他已经离家越来越远，面前的雨逐渐开始遮蔽了视野，看不清了更远的地方。

不过他也不用再往前走了，因为他已经找到小灰了。可眼前的景象让他稍稍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小灰是不亲近外人的，就算是苏楠也只有偶尔才能抱到小灰。可现在小灰蹲在远处废弃房屋门前的台阶上，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人。

那是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的青年，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兜帽外套。他坐在小灰旁边，仅仅是带着一种略显无趣的表情看着天空，就像是没带伞被困在屋檐下的普通行人。只是，叶歌看到对方时不由得生出了某种违和感，身上的因子在警告着他，这个人很危险。

叶歌摇了摇头，把这种想法甩出脑袋，径直走过去。他在台阶前停下来，看了对方一眼，随后才缓缓蹲下来抱住小灰。小灰朝叶歌叫了一声，三两下爬到他肩膀上。

也就是听到小灰的叫声时，那黑发的青年才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看了叶歌一眼，漆黑的双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逐渐显现出些许感情。在叶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突然开口道：“我讨厌雨。”

叶歌本来都打算走了，但听到对方的话时还是停了下来，把伞垂到脚边，仅仅是看着那黑发的青年，问：“你没带伞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见过这个人，却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从不带伞。”他无所谓地笑起来，黑色的羽翼缓缓在他身后聚集起来，天空的雨骤然停止，一切都寂静下来，只能听到他的话：“我找到你了，外来者。”

“……”叶歌看着对方，稍稍拉开距离，把伞收起来，拍了拍小灰的脑袋，让它躲到一边去。虽说不知道这人在发什么神经，但很明显是没办法通过语言沟通来解决了。同时，在黑发青年那种气势散发出来以后，他终于意识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到底来源于哪里。

在第一天来到这座城市时，他在列车上感觉到的恶意就是这样子，肆无忌惮，仅仅是为了杀戮而存在。不会错的，他对这样的杀意极其敏感，只要察觉到一次就不会错判。而且，对方的话也印证了他这种想法。

萨麦尔张开手，空气中湿润的味道让他逐渐兴奋起来。不久之后，这里就将染上血的味道，雨水洗刷不掉，只会让血的味道往更远的地方蔓延开来。他深深地为这样的偶遇而感到由衷的喜悦，仿佛猎人找到猎物，鲨鱼嗅到血腥，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一点点被释放出来。

他无聊太久了啊。就连这具身体都要生锈了，伶的存在绝不会让他变得更强，仅仅是让他的刀变钝，变弱。只有那样的他才会被帝国所信任。可那样的他……就不是他了啊。

他仅仅是一直在寻找着，能杀死他的，能被他杀死的人，仅此而已。畏惧死亡的人，绝对无法站在他面前。眼前这个人，便是他见过的，最为漠视死亡的。这是连那个“队长”都做不到的事情，此刻却发生在了他的面前。

真让人忍不了啊……真想亲手折断他的脖子，看着他死去，满足他这永无止境的欲望。

“来吧，杀了我，或者，被我杀死。”萨麦尔低声道，最后裂开嘴，露出一个略显疯狂的笑容，无声地笑着，“我能感觉到，我们是同样的。你也在渴望着鲜血与杀戮。”

“……”叶歌微微歪头，没有说话，仅仅是默默地激活了自己的因子。内心的烦闷让他升起了一种更深刻的黑暗，因子也在回应着他，让他的眼神逐渐失去光泽。

叶歌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就像他所说的那样，除了杀死或者被杀，这里不会有第三种结果。他只想把这种黑暗发泄出去，只有鲜血与死亡才能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让他意识到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他从来都不擅长于通过思考去解决问题。

“就是这种眼神。来吧，杀了我吧！”萨麦尔随手握住一把淡紫色的长剑，没人看得到那把剑是怎么出现的，仅仅是张手间便出现在了他手中。可还未等他冲出去，一阵违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电话的声音，铃声还是用的一种比较复古的纯音乐。

萨麦尔脸色突然变得相当难看，咬着牙，身上升腾起一股漆黑的气息，不断地扭曲着，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愤怒。叶歌也只能听到他低声挤出来的声音：“这个混蛋……我要杀了她……”

叶歌清醒过来，没有任何动作，仅仅是保持距离看着萨麦尔。他知道，对方不是那种会突然使诈的人，也不屑于做这种小动作，大概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吧。能避免战斗，叶歌也并非非要逮着对方打一顿，他要是打的浑身挂彩，回去就不好跟白娅和苏楠解释了。

……

不好解释了。

最后，萨麦尔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身后的翅膀散掉。那气势停下的一瞬，天空本来停滞了许久的雨突然落下，把叶歌还有躲在一边看戏的小灰一起淋了个通透。

“……”叶歌看着萨麦尔，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想当场宰了对方的冲动。

“啧，下次我再来找你。我记住你了。”萨麦尔头也不回地往一个方向走去，一头扎进雨幕里，很快便消失在了叶歌的视野中。

“……结果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叶歌最后也没能理解萨麦尔，一脸郁闷地抱着浑身湿透的小灰回家去了。

当然，回去之后叶歌也没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自己明明带了伞出门，却是浑身湿透地回来的。最后被白娅赶去和小灰一起洗澡了。

PS：好像是通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联系我，我会考虑一下的……终于二十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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