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请让我照亮你的世界

苏楠想了好久，最后，仅仅是问道：“那，你想回去吗？”

她理解了这个人的孤独，见证了这个人的绝望。她依旧想拯救这个人，但并非因为等价交换这样的理由。她是跨越了自己的绝望，才来到这里的。或许以后她会因为相似的理由而重新陷入窘迫，她依旧会感到孤独。可仅仅这一刻，她并非是为了那样的理由才来到叶歌面前的。她不需要那样的理由来驱使自己。

她想拯救这个人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不需要去思考，她都能作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他们是同类啊。

此刻，只有她能伸出手去，连白娅都做不到。

因为白娅无法跨越自己的绝望。

要是连她都不去救他，那还有谁能做这件事呢？

“……”叶歌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苏楠。

他当然想啊……可是，他回不去。他要想回去就必须开口向身边的少女求助。唯独这点，他做不到。哪怕死亡，对他而言也远远不及这件事更为绝望。他是绝没有资格这么做的。

施加绝望的人，如今祈求绝望者还以希望。多么讽刺啊。

而苏楠也不在意，仅仅是站起身，绕到叶歌面前蹲下来，轻轻捧着他的脸，一如当初所做的那般。只是，这一次，她脸上不再是笑容，而是带着与叶歌相似的悲哀，语气平静地道：“我会拯救你的。”

“为什么？”叶歌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挤出这三个字，内心在苏楠开口一瞬间绷断了弦。他看不到任何的虚妄与欺骗，延期哪的人仅仅是为了这么做，才说出这样的话的。而这样的感情愈是纯粹，叶歌便越是无法去面对。

他所希冀的，此刻正展现在他的面前。即便自己曾背叛过眼前的女孩，她也依旧如誓言那般原谅了自己，把一切信任交付给他。此刻，她能存在于自己面前便是那最好的证明。此刻，她依旧相信着自己。

苏楠没有回答，仅仅是在叶歌彻底崩溃以前，低头吻在叶歌唇上。

她无法用任何言语传达自己内心的感情。

但……唯独，心与心之间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她想拯救这个人。

这样的心情并非虚假的。

苏楠并不清楚，这样的感情到底算什么。既然，她愿意把这一切交付给叶歌，那就当作是这样吧。

既然如此，只要告诉他就可以了吧？

好久，苏楠才放开叶歌，仅仅是轻轻抱住他的脑袋，道：“相信我吧，我会拯救你的。就算，你无论如何都无法看着我，我也不会后悔。如果，你还是无法相信我，就请杀死我吧。这样的话，就算是你也能相信我了吧。”

“我会原谅你的。”

叶歌无法对这样的话作出任何反应。他被这样的希望轻而易举地击溃，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任由苏楠抱着自己，无法动弹。

好久，叶歌才终于停下。抬起头时，苏楠依旧半跪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金色的头发仿佛太阳。

他的世界没有光，也没有太阳。

而眼前，是他的太阳。此刻，唯一的光。

由此，叶歌只有唯一一个选择而已。他看着苏楠，问：“我会告诉你的……所以，能听我说吗？可能会有点长。”

“嗯。我在听。”苏楠轻轻点头。

“我一直在等待。”叶歌低下头，带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情绪轻声道：“我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也没等到。”

直到死去，叶歌也没等到他所等的希望。

“你在等什么？”苏楠稍稍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似乎答案又理应如此。如果不是这样，叶歌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他要是铁了心想离开这里，外面的死神应该是拦不住他的。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曾经得过一场大病。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能在医院里度过。”叶歌没有马上回答，仅仅是微微合上眼睛，语气平静地道，“等我从医院回到家里的时候，我的父母已经离婚了。”

他对自己的父亲印象已经不深了，唯一的一点点印象还是因为，他记得父亲和母亲总是吵架，甚至会把家里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他只能躲在某个角落里，看着这两个人争吵，最后不欢而散，周而复始。现在想来，大概他得了大病只是一个导火索吧。

他记得自己在医院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母亲过来看过自己几次，父亲一次都没来过。那个人从来都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对他露出过半点笑容。在叶歌的记忆中，父亲对他说过的最多的话是，如果没把你生下来就好了。

他不理解这句话。也无法理解。

很多事情他都想不起来了，也不愿意去记起。只有这种时候，叶歌才突然理解到，白娅或是苏楠在给他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时间从来无法抚平任何伤痕，仅仅是埋藏起来。等到谁再揭开来时，依旧是那样的鲜血淋漓。

“最后，我不得不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母亲是做伴舞的，虽然经常能接到工作，但很难供我一直住院养病。我也没办法离开家里，每天仅仅是在家里等着母亲回来。可即便再艰苦，母亲也能安慰我，对我露出微笑。”叶歌看着自己的手，“那时候，她就是我的一切。”

他渴望朋友，渴望到外面去，渴望像普通人那样去生活。但他做不到，他的病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恶化，以至于大部分时间，叶歌都只能躺在床上。那时候，叶歌唯一能期盼的，便是母亲能早点回家，多陪他一会儿。

“那，后来呢？”苏楠重新坐在叶歌身边，握住他的手。

“后来，母亲再婚了，大概是嫁给了以前认识的人。”叶歌微微低下头，“那个人很有钱，也是那个时候，我住进了现在这个医院。但我已经治不好了，因为病的时间太久了，几乎只能养着。谁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

“你在等的人就是你的母亲吗？”苏楠大概理解了。

“很久以前……母亲还会隔一段时间来看我一次的。那是她笑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好像所有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霾都消失了一样。”叶歌看向窗外，继续道：“她是跳舞的，笑起来特别好看。我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怀孕了，可能不会经常过来了。我说，没关系的，只要还会来看我，就可以了。”

“之后她就再也没来了吗？”苏楠不由得问道。

“来了。只是，越来越少了而已，就算是来看我，也只是坐一小会儿就离开了。她要回家照顾我的弟弟。”叶歌摇了摇头，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原因真的很简单啊……因为，她有了新的家庭了，她要做的事情已经不再是来照顾他了。而新的父亲也不太喜欢他，就更不用说会特意让母亲过来了。在某段时间以后，他就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甚至连生日那天，母亲都没有过来。仅仅是很久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想起这件事，略带歉意地和他提起来了而已。

如果说，以前叶歌还无法理解为什么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可以理解了。

“她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了啊。她会逐渐被新的生活所填满，一点一点地遗忘那些不需要的东西。而我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那些记忆所留下的证明。”叶歌轻声道。

他再怎么等，也等不到自己需要的希望了。因为，已经没有人需要他了。这才是他无法离开的原因，哪怕想出去，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苏楠低头，看着两人握住的手，仅仅是道：“那，现在呢？”

“现在？”叶歌有些不解。

“现在的你，依旧是这样么？”苏楠轻轻靠在叶歌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既不显得生气，也不因何而感到开心。她大概是，有资格这么做了吧。不再是像上次那般，仅仅是靠着威胁去做这样的事情。

她有这样的自信，即便如此，叶歌也不会推开自己。哪怕他无法一直看着自己，但这样也够了。她本就没打算和白娅去抢什么。即便现在，苏楠也依旧想着把叶歌带回去，而不是一直留在这里。

不过……这到底算什么呢？心甘情愿吗？还是，无可奈何呢？

她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这个人的。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仅仅是这样靠着，她便会感到安心。她见证了这个人的崩塌，见证了这个人的绝望。而如今，她曾寄望的正一点点地变成现实，她的内心也逐渐涌出某种实感。

叶歌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苏楠，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他想了想，最后回答道：“应该，不是了吧。”

是啊……不是了。他已经有想回去，值得回去的地方了，不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如果说在此之前，叶歌依旧被绝望所困的话，现在他已经失去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很简单啊……哪怕，是在这样的绝望之处，哪怕，他已经失却了所有希望，却依旧有人能跨越这一切来到这里，找到这样的他。他已经不必要再留在这过往之所了。现在唯一让叶歌感到困惑的，其实仅仅是，他是否应该跟着苏楠离开而已。

“那就和我回去吧。还有人在等你。”苏楠继续道，“我希望你可以回去，回到白娅身边去。”

“为什么？”叶歌看着苏楠，却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那种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无法理解的。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应该是笑容。

她在笑。

明明，说出了这样的话，却依旧能笑出来。叶歌无法理解。苏楠应该知道，如果自己回到白娅身边，她就再也无法像这样做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能笑出来。

“如果你一直待在这里，就什么都没办法做了吧。”苏楠轻笑着道，坐起身，手指轻轻点在叶歌嘴唇上，“我已经听完你想说的话了，现在轮到我了。”

“……嗯。”叶歌微微沉默，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你说吧，我会听的。”

“我啊……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在你身上找回自己失去的骄傲而已。你差点杀了我，但我并不为此而感到生气。看着那样的你，我理解到，你对白娅的感情绝非简单的喜欢。所以，我才想要看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苏楠说道。

“所以你才让我跟在你身边？”叶歌道。

“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你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爱的，还有爱你的人。”苏楠笑着道，“叶歌，你知道么？”

“什么？”叶歌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楠的笑容逐渐染上某种恶趣味，她微微低头，在叶歌耳边道：“帝国啊……可不止可以娶一个妻子。”

叶歌脑子不由得有些宕机。他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苏楠说的话太直白了，以至于让叶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算白娅也说过，她不介意这种事情，但他就真的可以就这么点头吗……

然而，苏楠没有给叶歌去思考的机会。很多事情，一但去思考就会没完没了了。她比谁都清楚这点。而且有些话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才能一鼓作气地说出口来。苏楠也不是不要脸的啊……她只是没有选择而已，再加上，顺水推舟，才让她这么去做的。

她终究还是会放下自己的骄傲，只是因为倾心，而去作出这样的行为。再来一次，恐怕她也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了。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所以，可以喜欢上我吗？这样的话……”她便趁着叶歌还没回过神的时间，微微低头吻在叶歌唇上，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这样的话……我也一定会喜欢上你。

我会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哪怕，你无法仅仅是看着我。

但没有关系，我会原谅你。

“这样的话，你也不需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吧？”

“因为，我也会爱着你，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我会成为你的光，你的太阳。”

“请让我照亮你的世界吧。”

PS：这章四千字了……就当顺手顶了明天的更新吧。大家冬至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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