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小安

初夏夜晚的风很清爽，卷来一阵沿海城市独有的清甜气息。林畅骑着老式的自行车，车链子摩擦发出恼人的声响。他没心情参与市里举办的夜灯活动，两道英俊的眉毛蹙着，右手不停地拨弄着车铃。前方驻足赏夜景的情侣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别人的去路，依旧嘻嘻哈哈地打闹调情。

“啧。”林畅掀起校服下摆擦了一下额头，不经意间露出麦色腹肌精壮结实，有擦肩而过的少女面带羞涩地看了他几眼，又低着头扭捏地走掉了。林畅不耐烦地继续按着车铃，他心急如焚，如果故意撞人不用进局子，他老早用车轮把前面挡道的人碾成肉饼做成罐头了。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来，在看见来电姓名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赶紧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虚弱，林畅汗湿的手紧紧握着手机，对方微弱的气息似乎打在他心头，一下一下将他原本还算清醒的理智打得支离破碎。

“我痛...来....”

“小安啊，我马上来，马上就来了，等我一下好不好？”

电话挂断后，林畅不管不顾地骑车向前冲去：“都让让啊！”他才不管那些陌生人骂骂咧咧的抱怨，他的小安现在正躺在医院病房里等他，谁再挡他路，他干脆给人撞成三级残废顺路带到医院好了。

原本到医院行走不过二十分钟的距离，因为灯光节的原因，骑车都花了快四十分钟。等他到达医院门口后，他把自行车拴在停车场，飞奔至五楼急诊病房。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一个没刹住，差点因为惯性撞到推着轮椅迎面走来的护士。他毛毛躁躁地鞠躬道歉，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找到姜楠安住的房间门口。深呼吸了三秒，他扣响了木门，在听见一声微弱的“进来”后，他轻轻推开了房门：“小安......对不起，路上有点堵。”

靠在床上的少年半阖着眼，长而翘的睫毛因为主人听见了声响后轻轻地颤抖着，清秀的脸庞上毫无血色，连嘴唇也干燥地起皮。林畅看得心疼，忙取了两只杯子接水，他跑得浑身发烫，汗流浃背，仰头灌下一杯凉水后才觉得身上的暑气消散了些。他又拿了一只靠枕，方便姜楠安坐起来喝热水。

“吃药了吗？”

“嗯。”

林畅看姜楠安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心情稍微舒畅了些。他的发小，就是眼前这个身形瘦弱，长得人畜无害，白静清秀的男孩，今天在数学课堂上因为胃病发作痛到痉挛，被班主任火急火燎地送进了医院。林畅在收到他的短信时正在家附近的网吧和人组队开黑，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队友却看见他二话不说就退出了游戏，蹿出网吧时还不忘回头喊一句：“实在抱歉，回头哥请你们吃饭。”

“小安现在好点了吗？”林畅看他没有继续要喝水的意思了，拿走了被他放在手里玩的水杯，又起身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

姜楠安手上空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玩，他又捏着被子的一角放在手心里，点点头。

林畅对他的这位青梅竹马再了解不过，他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和姜楠安这样简单的对话。他比姜楠安大了三岁，因为高一挂科太严重留级一年，现在却和这个高智商自闭症少年同级。不过他从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是上天赏赐给他脆弱的小竹马的礼物。姜楠安长得像个小姑娘这一点就已经让他没有什么同性朋友了，又因为话很少，连日常生活都很难自理，免不了受到欺负和嘲讽。“高智商成绩好”也能稍微填补一下他人生的其它缺陷。

好在林畅的班级就在姜楠安楼上，下课时他会带着几个小喽啰下楼，面上跟人说的下楼巡查，看看有没有人为非作歹，好让他“扫黑除恶”，实际上，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不过就是想扒着窗户看一眼姜楠安。每次看到姜楠安坐在位置上安静看书或是发呆时，他就会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心想还好精英班的怪物还没欺负他的小天使。

正当林畅盯着姜楠安略带婴儿肥的侧脸发呆时，目标人物突然回头和他四目对视。像是被热开水烫了一般，林畅不自然地躲过了他的视线，扭头轻咳了几下。

“热?”

林畅以为他觉得室内有些闷热，犹豫着想起身开风扇。姜楠安拉着他的衣角让他坐下，扯了一张纸巾给他：“擦擦。”然后又把头转回去继续捏着手里的一角被单玩，稍微红润了一些的嘴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看得林畅心旷神怡。如果现在姜楠安让他下去跑个一千五百米再回来，他也丝毫不会犹豫的。

“谢谢小安。”林畅用纸巾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把那团被汗水浸湿的纸巾紧紧攥在手心里，心里甜得不行，脸颊浮上了一层健康的酡红色。

他沉浸在和姜楠安独处的时光里，都没注意到房间门被人推开了。

“好点没啊宝贝？”门口的中年女人拎着一袋子水果，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林畅紧张地站起来，支支吾吾地喊了一声“阿姨好”，但是女人不知听没听见，一直忙着手头的事，并没有回应他。

算了。林畅耸肩，他无所谓姜楠安妈妈对他莫名的恶意，毕竟从小到大，他妈对他就是这副态度。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刚才所有的粉红泡泡一下子被姜楠安妈妈的到来戳得稀巴烂。林畅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他尴尬地想马上回家，只怕姜楠安看他离开又要难过。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陈丽娜洗了一只红富士，用小勺子挖了一口喂给姜楠安，顿时，满屋子清甜的果香。但是姜楠安不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眨巴着眼看着林畅。

林畅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陈女士刚才是在和他讲话。他挺直了背，拿过窗台边的手机放进口袋里：“啊，也对，明天还要上课的。那我先走了，阿姨再见。小安再.......”

林畅一回头就看见姜楠安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了，纤细白皙的胳膊支撑在床板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的眼泪。

他最见不得姜楠安这个样子，心里对陈女士的不满也因为他楚楚可怜的眼神烟消云散。他艰难地咬牙，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低头快速走到门口，手中的那团纸巾早就被捏得粉碎，黏在手心里痒痒的。

姜楠安恋恋不舍的眼神黏在他背上，他深呼吸，好不容易劝服了自己，像小时候在姜楠安家刚玩得尽兴又要被莫名其妙地赶走那样，他温柔地转身对床上的人说：“过几天见，小安拜拜。”

走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后，林畅狠狠地踹了一脚边上的栏杆，顾不上疼痛，他翻了一个白眼，不高兴地骂了一句“老女人”。

本以为姜楠安过几天才会回学校上课，谁知道第二天午休时，林畅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方向他缓慢地走来。他不可思议地揉了一下眼睛，确认那个小身影就是姜楠安，他白藕似的手上还端着个饭盒。林畅笑了，在他走到跟前时，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哎呦！原来是大嫂来了啊！”跟着一起在校门口小巷子里抽烟的胖子李泽早就对此见怪不怪，调笑着拍了一下林畅的肩膀。

“滚开滚开，死胖子你能别乱说话吗？”林畅假装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作势要踢胖子的腹部。

姜楠安把饭盒递到他眼前，小声地说：“饿，要吃饭。”

如往常一样，一起玩的男生在胖子的带头作用下开始瞎起哄。林畅搂过一脸茫然的姜楠安，在乱哄哄的背景音下往学校走去。

每当姜楠安把饭盒推给他时，他心里总会升起一股浓烈的自豪感来，似乎只有他能享受被姜楠安依赖的感觉。即便......姜楠安找他只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喂饭罢了。

林畅笑得餍足，打开食盒，用筷子夹了一块西兰花，确认过温度后再喂进姜楠安嘴中。他们坐在一楼盥洗室边上的教室里，这里中午很安静，很适合林畅不受打扰地给姜楠安喂食。

姜楠安嚼得很慢，粉色的小嘴油光发亮，婴儿肥的脸腮随着咀嚼的动作鼓囊囊的。林畅忽然觉得粉色泡泡又在周围飘着，他神游了一会儿，在姜楠安张开嘴等待再次投食时回过神来。

“小安要多吃点牛肉啊，快点长高高才能......”林畅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是换个别人在他面前，他还能往下接一句“长高才能找女朋友啊兄弟伙”。可是他面对的是姜楠安啊，肤白貌美，个头还生得小，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小天使。如果小安不是男孩子就好了......

“咳咳咳...”林畅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又给姜楠安塞了一口米饭。

“阿畅，烫。呼呼。”姜楠安半张着嘴，他被这一口米饭烫得舌头发麻，眼眶红了一圈，不知道能不能吐出来。

林畅一看把人烫着了，也是着急地不行，他看着姜楠安口中的米饭，鬼使神差地竟想冲他嘴里呼气。好在理智还在，最后他红着脸把手放在他下巴处，安抚他，让他吐出来。

“小安乖，对不起啊，吐出来吧。”

姜楠安也不忌讳，把那口热饭吐在他手心里。林畅放心地起身去找垃圾桶，刚推开门就看见有人站在门外。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好气地说：“干嘛？”

“阿畅，再帮我一下吧？”女生哭丧着脸去拉他的衣角，但是被他灵活地躲过了。

林畅抽纸擦掉手心的粘腻，把手插在口袋里，冷漠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王茜茜，你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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