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子里充满的并非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气,而是浓郁刺鼻的体臭和汗味儿。
我像是从火灾现场逃离那样弯着身子,屏着呼吸,举着盆子的男生在镜子前排起长队,吹风机的热气伴着噪响给澡堂营造出一种繁忙的氛围,我绕过那些人,走进带有一排排铁柜的更衣室,歪扭却充满自信的高声歌唱像个奇响无比的屁那样冲进耳朵。
神经病。由于没戴眼镜,我看不清唱歌的那个傻子的样貌,却从他矮小瘦弱的身材上识别出愚蠢、自大、盲目和天真。我迫切地用自己的主观意识给他贴上一个又一个无从查证其真伪的标签,恨意从那些标签和他毫不怯懦地唱出的旋律里滋生。在我眼里,他好像正从全身散着黑烟,而最浓、最猛的一股,毫无疑问来自他的嘴巴。
我很想大喊一声:“哟,你唱的可真好听!”
可总是助我跨过内心那道行为控制线的金属摩擦声在此时却没了踪影,我不断地尝试凝聚起自己心中的愠怒,在紧盯住那小个子的同时,在脑海里幻想出各种讥讽他、谩骂他和殴打他的场景。可我期待的那股莫名的“勇气”却就是不出现,更令人失望的是,
脑海里殴打他的场景里,竟出现了我因脚下的积水而在争斗中滑倒的丢人模样。
一个瞬间,我注意到澡堂里的环境:潮湿、闷热、雾气昭昭,我似乎很讨厌这种环境,就好像它与我的存在本身互不相容。在慢吞吞地脱起衣服的时候,我那双穿着人字拖的脚开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我很怕滑倒,我突然间意识到。几年来,在同一个澡堂里,我还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你在跟我说话,我在跟你说话~”那个可恶的小个子又开始唱起另一首歌了,不过这次我更清楚地听懂了他的歌词。这是一首我从没听过的古怪到家的歌。
“你还是注意不到,我在诉说着自己~”他仿佛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我的声音这么嘹亮,可你总是充耳不闻。”
真是差劲的歌词,我想,和唱歌的人跑飞了的调子一样差。
无奈下,我只得尽力从脑子里摒除掉那道声音,并尽可能快地洗起了澡,其间,我没再冒出像白天一样出手狠狠教训别人一顿的念头。
热水似乎使我冷静下来了。
“哗啦啦,哗啦啦。”水汽和橙色的灯光烘热了我那阴郁而黑暗的烦闷,阵阵袭来的冷风和像蜗牛一样挂在身上的水滴吸去了我那野火般的愤怒。
“你总是夸大其词。”这声音像被融化了的铁水,滚烫、闪亮、纯粹,“你总是过分解读。”
我夸大其词了什么?
“噗呲。”水停了,我抬头,脑瓜顶的不锈钢喷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嗡……”又是一阵怪响,不过这次它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嗡……”
我拔出洗澡卡,然后又重新放进去。
“噗呲,哗啦啦……”热水重新出现。
什么啊,我闭上眼睛,感受着热量从皮肤涌进身体里的美妙,是机器的问题。
一时间,我还真以为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说话,还用某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停下了热水的供应。我是傻吗?
我边洗边想:这几天,我似乎不太正常,究其源头,大概是睡眠不足所导致的幻听、易怒和情绪的阴晴不定。是啊,我完全接受了这个合理的解释,不管是那莫名奇妙的声音还是出格的行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轻易地接受了那些事),都是睡眠不足惹的祸,也许,我倾向于这么想,还有些许课程压力的推波助澜。
想到这里,耳边突然安静了,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那些莫名奇妙的话、难听的歌声像驶过陡坡的摩托车从视野里消失那样彻底从我的听觉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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