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暴雨侠（5）

总部已经被一锅端了。

我尽全力露出一副自若的神情，口腔里的牙齿却已经上下死死咬住，发出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嘎吱嘎吱”的怪响。眼皮在抽搐，双腿在颤抖，手心里不停地冒汗，绝望像黑夜那般笼罩住我的心境，我感到自己又一次坠落深渊——冰冷潮湿的雨幕下的深渊。

可靠的后辈在开车，她还满心希望我们能安全地回到中井的总部去。身后的乌云、暴风不过是幌子，暴雨侠已然在十数分钟之前抵达了我们位于鹅县古城东边的职业体验馆。

他已经能将降雨把控在方圆几公里的范围之内了，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可恨的英雄究竟筹划了些什么？

我无暇思考他那邪恶的计划，心中对碎灭者、枪手的悔恨、对拳手、海报的担忧以及对自己和身旁这个女孩儿未卜命运的束手无策已经满溢出来。我们应该去哪儿？我们可以去向谁寻求帮助？我该怎么告诉她已知的现状？

太多的问题让我不知该如何入手开始进行思考，因此我果断且坚决地将它们一并抛之不顾，而只着眼于眼前最重要的事：取得先前被我藏在田野避难所里的二妮，这样我们才会有与警方和英雄周旋一番的可能性。

可之后呢？

我掏出手机，一字一句地又读了遍闪亮屏幕上拳手发来的消息：

总部已经暴露，暴雨侠现身，大量同僚被捕。

逃窜中，自求多福。

一向思维敏捷、手腕高超的拳手居然说出了“自求多福”这种话，我强忍住不崩溃，可过于沉重的打击还是让我一蹶不振。如果连拳手都自身难保，那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能拯救我们的人吗？

我们得凭自己的力量逃出暴雨的魔爪，这可比摆脱警方的追捕更困难百倍。

我紧接着想到碎灭者，那个发起怒来能搬倒大楼的可爱新人。原本拳手招募他的理由之一，就是想要为协会保留一个在关键时刻能派的上用场的强大战力，可谁都想不到他会如此轻易地落网，如果连那样的人都打不过暴雨侠，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能打败他的人吗？

不仅是他，我们还失去了可靠的马金……想到这里，我脸上的泰然神情消失了。

好在一心驾驶的后辈没有闲暇看我，不然善于揣摩人心的她一定会敏锐地发现我眼中的绝望。我用手撑住下巴，将脸摆向窗外，装作在看沿途的景色。

天空阴郁，四处都是灰蒙蒙的。

暴雨侠还活着。

原以为自己最痛恨的人终于遭到了天谴，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他的一场卓越表演。他与飓风共同展现了一场吸引了整个世界的生死搏杀，用以放松恶徒协会和其他习惯于躲藏在他看不到地方的人的警惕。在暴雨侠之死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而人们也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之后，他降下那象征着强权与绝望的雨，一把摸出我们所有人的行踪。哈，真是绝了。

做的不错啊，混蛋，还有你，飓风，现在的你也不过就是他的一条走狗。

我用最难听的字眼在心里骂起暴雨、飓风和无情杀害了马金，而最终也被我们的碎灭者解决掉的夜蜥蜴。我诅咒他们的过去和未来，诅咒所有出现了的和尚未出现了的“伟大”英雄。

我们的世界不需要你们，我们的世界不需要如此之多的“正义之士”。

不知不觉中，我们距离西井又远了几十公里，眼看车子就要驶下国道，拐进颠簸的田间小路，我系紧安全带。

上一次到这附近的时候，我满脑子都还是对即将要面对的碎灭者的担忧和质疑：我们为什么要招募他？他被警方跟踪了吗？我这样现身是否太草率了？如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危险人物可怎么办？要是他对我发起袭击，我和二妮可以制伏他吗？

可结果是，他是个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与电视里播出的那个满脸乱须、身材壮硕的金属巨人截然不同。那时候，我第一次对拳手的智慧（也许是情报量）感到敬服，长久以来，我都以为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碎灭者起初还以为我是一名前来抓捕他的警察，他怕的浑身颤抖、面色苍白，我几乎能闻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畏惧的气息。那时候，我一心只因松了口气而感到庆幸，却忘了对他展示出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面。我甚至没出口安慰他。

现在，你又面对着什么呢？

你身在何处呢？

一个提起来就会让人畏缩几分的名字出现在脑海里，我倒吸一口凉气，连连轻咳起来。

就传闻而言，黑蝎监狱是个地狱般的地方，不幸被押送那里的人都会经历非人的折磨。喷涌者、马里斯、黑龙……那些单挑出一个就足以在国家范围内掀起轩然大波的臭名昭著的罪犯都被关在那儿，这足以说明它的恐怖。暴雨一手操办了有关黑蝎监狱的事，他亲自挑选、培养了最凶暴、残忍、不通人情的狱警，还联合政府出巨资重建了监狱设施，修订并率先实施了在人类历史上都极为罕见的【对恶徒法】，这意味着被关在那里的恶徒不再拥有与普通百姓同等的人权，不再可能受到一切“人性化”对待。

噢，想到男生那张干净的脸，我痛心不已，在经历了如此多次同伴被捕、被杀、被判刑入狱之后，我不仅没有习惯这样的事，反倒对此越来越敏感。是啊，我想，如果连这样的事都习惯了，那我距离成为真正的无情恶徒应该也不远了。

一路上，我看了不少有关于碎灭者被捕的消息，却鲜有人提及暴雨侠为什么会如此巧合地与他相遇。群众们没注意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抓捕，和鸵鸟被捕、枪手被袭一样，英雄们早就已经把握了我们的行踪。如果我不幸被捕，我真希望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冲暴雨侠大吼一句：“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干什么坏事了？抓我是不是就因为你们给我起了个可笑的绰号？”我知道没人会理解我们，他们都坚定不移地站到了偷偷摸摸行动的狡猾水人那边，而原因仅仅只是他有以自己为主角的几部电影而已，可我不在乎，我就要大声地质疑，我要让他看到我最狰狞的表情，感受到我最**的恶意。

暴雨侠为我们编了很多条罪状，我知道他在法庭上会怎么说：

泥拳坷垃蕾利用美色招摇撞骗，她破坏了无数人的家庭，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善良公民的美好品性。

“哈。”我冷笑出声，引来开车女孩儿的质疑：

“怎么了？”

“没事儿，你知道你的罪状是什么吗？”

“什么罪状？”

“你知道暴雨侠会给你戴上什么罪名吗？”

“我不想知道。”车子颠簸不停，女孩儿的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道路前方，“反正一定恶劣极了，至少足够给我们判几个无期徒刑。”

“如果只是判刑就好了，”我说，心里想的却是判刑也根本一点都不好，“他还会用这些虚假到极致的说辞去给我们抹黑。”

“我早就习惯了。”

“最可笑的是，人们还都会无条件的相信。”

“别说他们了。”女孩儿的语气变得低沉，她似是在强忍愤怒，“我们自己人还有不少相信的呢。”

“你说他为什么要编这些，他是有病吗？”

“有病是肯定有病，至于为什么，你得自己问他去。”

“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了。”这倒是真心话，“如果必须得再见，那我希望是自己把他踩在脚下的那一刻。”

“你的自信还是……嘿，那是什么？”

“啊？”我向前探身，眯起眼睛。

道路前方，茫茫田野的中间，一个透明的水人正在缓慢地滑行。

“他来了，掉头。”再掩盖不住声音里的惊恐，我断断续续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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