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残梦（中）

也不知是从多久以前开始 ，世界上就已经存在着一群与众不同的人，他们拥有着远超常人的身体能力，以及超乎科学原理之外的特殊能力。

从夏无雪的叙述中，林穆夕得知这些人在华夏被称为“苏醒者”，在国外的其他地区则还有着“nightmare”、“Nachtwandler”、“夜の鬼”等等别称。

之所以会被冠以这些称谓，是因为这些人还有着最为特殊的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不再需要睡眠，彻底摆脱了昼夜轮转对人类活动极限的约束。

对于完全适应了科学规律和唯物原则的现代社会而言，苏醒者就是一群打破了规矩的未知存在，而未知就代表着威胁与冲突。

于是为了维持一般社会的正常运转，在数十年前，华夏政府就已经成立了一个专门应对苏醒者相关问题的秘密组织，以求尽可能地搜寻全国各地未被发现的苏醒者，并将他们聚集起来统一管理、教育以及保护，以此来降低苏醒者的存在对正常人类社会的影响，至于国外，似乎也存在着类似的组织。

……

“所以现在我找到了你。”

坐在公园角落的长椅上，夏无雪含着棒棒糖，向林穆夕娓娓叙述着。

林穆夕则是老实地坐在长椅的另一侧，多年来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夏无雪的言语中一点点地改变了模样，一个全新的世界在林穆夕的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见识过夏无雪大变活人一般的超能力之后，再去理解夏无雪那些如同故事设定一般的叙述，林穆夕已经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了，只不过一时间林穆夕仍然做不到把自己和“超能力”之类的概念联系在一起。

“按照你的说法，你也是苏醒者。”林穆夕反复咀嚼着夏无雪说过的每一句话，问道，“难道你也不需要睡觉么？”

夏无雪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她才以略微低沉的声音说道：“与其说不需要，说是做不到才更贴切。”

说着她斜着眼瞥向林穆夕，眉毛翘了翘，“你觉得不用睡觉是好事？”

她的态度让林穆夕有些犹豫，但他还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是挺好的吗，比起正常人一天多了好几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啊，算下来一个月就多出好几天的时间、一年就是……。”

“等真的变成了这样就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了。”夏无雪扯了扯嘴角，打断了林穆夕，“扯远了啊，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聊这些，还有很多事要问你的。”

林穆夕这才想起来，夏无雪一开始就跟他说过“要向他了解一些事情”来着，于是转而问道：“你之前说要了解关于我的事情，是什么事？”

“嗯……”夏无雪简短地应了一声，嚼碎了所剩无几的棒棒糖，把棒棒吐了出来，说道：“确切地说，其实我想知道的是关于你家人的事。”

“我的家人？”林穆夕又有些不解。

夏无雪接着就解释道：“因为你是苏醒者，那么你的家人就有很大的可能同样也是苏醒者，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过去就有过这样的先例：有一个在年轻时就成为了苏醒者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被我们发现，直到后来他的孩子被发现了，我们才顺带着发现了同样是苏醒者的父亲。”

“原本对你和你家人的调查都不会告诉你，而是由我们另一个部门的同事悄悄进行的。”夏无雪又拿出了一只新的棒棒糖，单手灵巧地撕开包装纸放进口中，“但是你的情况有一点特殊，我们怎么都查不到关于你父母的详细信息，所以我和同事商量过后，觉得还是直接问你本人要来的快一些。”

夏无雪没说，其实她今天找上林穆夕并不在自己被安排的任务内容之内，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

按照南林市执行分部的副部长——那个姓崔的大叔的计划，和林穆夕的接触应该还要等一段时间，等到搜查科把林穆夕的身世资料调查清楚之后再进行。

搜查科负责这件事的人叫温靖容，是个无论冬季夏季都对雪糕上瘾的年轻姑娘。夏无雪正好和她关系不错，昨天她和温靖容在手机上闲聊的时候，温靖容曾经对夏无雪抱怨过，其实对林穆夕的调查早就撞南墙了，这个少年的情况实在是有点特殊。

半个多月里，温靖容已经把南林市内有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都跑了一遍，甚至连林穆夕偶尔会去的咖啡馆、网咖等场所都没放过，但完全查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别说是他父母的情况，就连林穆夕本人的一些信息都没能完全弄清楚。

这个情况她也早就跟崔大叔报告过，可崔大叔就只是说让她再努力查查……这还能怎么查？她又不是没努力过，可查不到就是查不到嘛！

上边张张嘴，下边跑断腿。

而这一边，负责监视观察林穆夕的正是夏无雪，因为上边迟迟没下达和林穆夕接触的指示，这半个多月来她只能一直悄悄跟着那个少年，她心里也早就有些不满。

像这类调查收容新发现的苏醒者的任务，如果换成是在中海、深州那些大城市的话，最多一周时间就能搞定了。夏无雪想不明白，南林市不过是个吊车尾的三线城市，林穆夕也就只是个没啥特点的高中生，至于这么谨小慎微么？

温靖容见夏无雪也对此颇有不满，于是提出了一个办法——反正再怎么查也查不到，干脆直接当面问他本人得了，顺便也就把林穆夕这事解决掉，夏无雪就不用再像个跟踪狂似的跟着他了。

夏无雪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虽然原则上来说这样算是擅自行动，但只要从林穆夕这边问清楚了一些关键信息，在崔大叔那边也能算是将功抵过，事后最多被数落两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于是两人一合计，就达成了一致，由夏无雪来找林穆夕，事后温靖容则会帮夏无雪说几句“公道话”，两头都轻松，皆大欢喜。

“所以我今天找到你，主要就是想问清楚你父母的情况。”夏无雪简短地总结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听完夏无雪的解释，林穆夕表示听懂地点点头。

虽然知道自己被人调查让林穆夕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他姑且也能理解夏无雪所说的原因，只是他还有一点没明白，夏无雪说他的情况有些特殊，可林穆夕不知道自己的家庭状况有哪里特殊了。

林穆夕的家里只有母亲和姐姐两个亲人，母亲林珺在南林市里经营着一间在国内都算是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工作室，因为跑项目的缘故常年飞来飞去。而姐姐林微笙前些年一直在欧洲某个烘焙专业学院学习，去年回国以后就在南林市市中心开了一家西点屋，两人都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而普通地生活着。

父亲应该算是这个家庭里最为特殊的一点了，据姐姐说他们的父亲很早就和母亲离婚了，之后就再没有消息，而父亲离开的时候林穆夕并没有记忆，所以对于“父亲”这个人，林穆夕甚至没有清晰的概念。

除去没有印象的父亲不说，林穆夕觉得母亲和姐姐都是挺简单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天然”了，一点也不像能藏得住秘密生活的人，总之林穆夕怎么都不觉得母亲和姐姐会和“超能力”这边的世界有什么关联。

“我家里就我妈和我姐两个家人，都挺正常的。”林穆夕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如果你说的是我爸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印象啊，我都没见过他。”

“不是他们，你的养母和姐姐我们早就查清楚了，她们都只是普通人，至于你养母的前夫，他跟你根本没什么关系，所以不在我们的调查范围里。”夏无雪摇摇头说，“我想知道的——是有关你亲生父母的事情。”

林穆夕迟钝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心跳一瞬间仿佛停了一拍。

“你刚才说……亲生父母？”

林穆夕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嗯，关于你来到南林市之后的情况，我们已经非常了解了——你和你的亲生母亲在08年左右来到了南林市，在江北城区一个叫做‘悦尚名园’的小区里租住。”夏无雪的表情有着些许犹豫，但她还是接着说道，“然后在11年里，某一天你的母亲突然将你托给邻居照顾，借口有事离开了家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而你就被单独留在了邻居的家里，过了一段时间，你被当时的那个邻居、也就是你现在的养母林珺收养，直到现在……我说的没错吧？”

夏无雪看着林穆夕，感到有些同情，在她看来，此时呆愣的林穆夕就是个被人揭穿了心底秘密的小孩子，而那个秘密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被亲生母亲抛弃这种事情，无论放在谁身上，都只会是心底不愿去触碰的伤疤，也许在被养母收养之后的数年里，林穆夕的潜意识一直在回避想起抛下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当夏无雪问及“家人”的时候，他才没有提起主动提起有关亲生母亲的事吧。

尽管她只是因为任务和立场的原因不得不去揭开林穆夕的伤疤，夏无雪仍然对林穆夕抱着些许歉意，林穆夕迟迟没有说话，这种沉默让夏无雪心里的歉意愈加发酵，她又开口道：“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这些的，但我们必须要了解你的过去，以及你亲生父母的具体情况，所以还是请你尽量回忆一下，把能想起来的父母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林穆夕的嘴角动了动，右手下意识地在脖颈上不停地轻挠，他的表情说不上是难过，只是一种似笑似哭中又带着些迷茫的样子，最后他不太流利地吐出了答案。

“我……我不记得了。”

夏无雪一怔，随即感到有些头疼，她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善解人意了，难道这样都没法让林穆夕放下防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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