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片

他听到了乌鸦的叫声，便想到了很久以前在另一处砖瓦房子的傍晚，那家前头的土地是凹凸不平的，也许在紧挨着的小过道里有蛇出没，也许在某处突起的泥土下埋有磁石。

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从一行白杨树里的一棵的顶上溜下来，他想着，白杨有可能与苹果树的实生苗一样，上面满是刺，当他从树上下来的时候，太阳刚好落下，一条大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阳光照在房子的红砖上，那红砖便红亮亮的，他走在暗色的石子路上的时候，有蝙蝠在空中盘旋，他想着老早的时候，有人从一面红砖墙顶的缝隙里掏了一窝蝙蝠，不过他感觉天上飞的蝙蝠像蜻蜓。

他和一个小孩并排走着，那个小孩用肥料袋子上的线绑住一只知了，那知了便在空中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他想起了老早一个时候，那时天上的星星很大也很亮，他拿了手电筒去白杨树那儿，那树底部有刚从地洞爬出来的知了。他想着知了壳里的白丝，不知道那为什么。那束缚着知了的白线在空中形成一个弧形，他想着曾经用泥糊了知了肉来吃，那束缚知了的线在空中划过弧形，他想着把知了向天上一扔，它会降落伞似地落下来。

他停下来用手指头在石子路上胡乱地抠着，他想着在这条路的末端有绿色为未熟的葡萄，他想着跟在一个人身后头慢慢地走到有泡桐树叶子与野燕麦的地方。

他感觉到了风，他想着近处砖窑顶上的野草是自己会动呢，还是风吹得他们动了，他想着不远处有一个大地洞，里面有许多蜡烛在开舞会。

他停下来用手指在石子路上胡乱地抠着，刚才留下来的茜草的豆味还留在他的记忆里，割草的镰刀上还有五月艾的浓烈气味，他突然有了一种模糊的感觉，觉着那石子路两旁的艾草像蚊香一样燃着，似乎是河边的一串野火，那行进中的蒿草也是红红的。

他停下来用手指在石子路上胡乱地抠着，近处的白杨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很响，他抬头看了看，不知道那顶端的叶片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他想着那到底是一大束还是仅仅一片，总之，影子是一个的。

他停下来用手指在石子路上胡乱地抠着，他的手指移过一片片青泥色的普通石头，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他想着那是一个药瓶盖。

他停下来用手指在石子路上胡乱地抠着，他的手指移过一片片青泥色的普通石头，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他小心地清开泥土，惊喜地发现了一个玉片，或者仅仅，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石头片，他想着也许这石片曾伴随他的主人沉睡了千年或者百年，或者它曾经是一位少年衣襟上的饰物。他看着石片上仅存一抹的绿色透明质地，想着当太阳落下来时，周围也会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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