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若光时·故事

我记得童年时的某些故事，那些故事写在书中，堆藏在阁楼里，渐渐盖上蛛网与尘土。我知道这些尘土中包含了很多事物，碎屑和外壳之类的———一方面因为阁楼同外界相通，雨点吹不进来，但四个季节的风畅通无阻。那些事物的运动比我们慢，但寿命长过我们，于是，感觉起来时间便不同了。

然而，某些事物的速度，却是变化的，诡异的。人们的记忆具有相关性，很久以来，几乎成为最有价值的工具。你知道一种模模糊糊生活的漫长，这些时间轨啊，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的事物仅仅留存下来的是只言片语，或是传说说到，在视觉尚不模糊之时，人们可以看见很远地方的风景———远得超过我们所有人的想象，同时也可以记录故事，多好。而现在呢，我想，大家的心情都很平和，有一部分人痴迷于残存故事的寻找，想记下来，并告诉后来人。———这儿的原理村里的老师说过，虽然我听不太懂，那个老师总在搞什么奇怪的事情，在枳树林里安置各种镜片啦，玩儿弄磁铁啦什么的。总之我也不太清楚。他总是唠叨得让人昏昏欲睡，那时他尝试教我们这些孩子明白更多的东西，我几乎是表现最好的一个，不记得我认识完教材上的字时他脸上的表情了，他说什么东西还是有希望的，还说了一大堆关于系统层级什么的。

这儿这些故事书是家里早时传下来的，小的时候，可以识字时，我便去把它们从家里一个个古老的箱子里挖出来，有一股霉味，封面上的图案和箱子的木纹一样模糊不清，书叠成很多层，前几层字迹尚清，后面的就混成一团了。我读着书中的内容，那一个个描写，很费解，也很新奇，和村子里的东西很不一样的。远的地方，书上说直线距离多少，我那时线段也画不利索了。有山，有城，有树，有风，有城堡。

有一个时候我想把我能思考和记录的东西记下来，我的字歪歪扭扭，幸好字之间有联系，不至于太快忘记什么。我想做成一本书，或者一堆纸，老师支持我，我便做了，连同我画的图画，虽然拙劣无比，但我还是把它们保存下来了，连同那些故事书，放在小箱子里，放在阁楼上。还有一些小时候我视之珍宝的东西。

……

在那些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后的现在，冬天里，当风吹得南边模糊得看不清时，那个早晨，比较冷，我拿着一只蜡烛，慢慢爬上阁楼，这时候四周没有声音，光线细小，从窗角望向外面，一切都静悄悄的，亮色与暗色也在我的模糊视野中混同，天空不时改变它的颜色。我每隔几年拜访旧时记录。距离小时候的日子，已过去很多年了，甚至老师也见不到了，我记得老师家门前那棵奇怪的树，和老师走去时的平和，估计人老了都会这样，我也差不多。

我平静地把土层拨走，比较奇怪似乎风大了一些，走过来时，光线很暗，使我差点撞上农具的刺尖，打开箱子，是一些小玩意儿，记得我曾在箱壁上涂涂画画，现在不见了。小旗帜，以泥土疙瘩为座，我记得上面还有图案来着，蜡烛移近，纸页慛黄，我揉了揉眼，上面似乎有些痕迹。我记得底下是我珍视的东西，翻开了的是一个个层层硬板，我觉得好像是书吧，掰碎一页，上面却有各种连缀的图文，没有我认识的，我想糟糕啊，老了真是不中用了，记性这么差，再仔细掰碎几页看看，上面的符号重复得很多，同样弯弯曲曲的图形，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继续翻找着，却记忆中很多东西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不知什么时候被拿走，不知什么时候走掉。

我拿着蜡烛在阁楼口坐了一会儿，心里没有想什么，天渐渐明朗，事物也能清晰一些，不过天上还是有很多云，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我站起来，从阁楼上远望，南边远处是模糊的，我从来没有产生过去那边看一看的想法，现在也不中用了。

下楼时，猫喵咪啊叫着，时而撞着我的腿，我颤颤巍巍走着，我看不清那一团乱毛。走下楼，在台阶上坐着，旁边屋子水泥析出的盐须被我一点点抚掉，我在平凹不兀的地上画着想象中的文字，我不知道是不是文字了，我想这片地方是不是不适合住了。我抬头看着屋中的树，那些叶须和叶泡乱糟糟的，脆弱不堪，在冬天里快落却没有落，却也作着最大的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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