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一天

第4章 两个启程

作者:Forever圣迷 字数:6632 时间:2019-11-13 12:10

  

“大功告成大功告成。”神官拍着手说,“我来做菜,你这儿有什么上等货色吗?”

贤者盯着逐渐消失的门扉,问:“你是怎么把那些职员从死亡中救回来的?”

“……”

“安布洛西亚?甘露?别告诉我是定颜珠那种东西啊。”

“不不不不,咱可没那么富。”神官眼珠转了转:“只是从南斯拉夫的主神大人那里借了点时间、神性跟命运力再平摊了一下而已。”

对方一脸‘你头脑正常吗’的表情,说:“要是世上还留着保菌者和狂信集团,你肯定是头号猎物。”

“已经有两千六百五十九人这么试过,全被放礼品盒里打包回去了。对于一本书来说,一千个差评总比无人问津好,神也不是一样吗?”

贤者用拇指夺了下脑门。突然,他表情微微一变,盯着斜后方的什么。

那是一双粗壮、布满伤痕的手,一上一下地浮在空中。

不,是穿透。两只手紧抓着的空间像幕布那样,被粗暴地扯成两截,倾轧声如同裂帛。

等身大的黑洞中钻出一个人影。神官吹了声口哨。

“Welcome home,Cap.(欢迎回家,队长)远征乌鲁克如何?”

“不好不坏。”那人歪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大步走着。

贤者“THE FOOL”无知

神官“DIAK UM”西姆沙

以及,邪神“Απαλλαγή·Άβυσσο”普鲁提欧斯。

闯入者有着和其他两人如出一辙的外貌,只是和贤者的纯黑、神官的万色都不同。

象征神域的海蓝,与象征魔境的血红,是构成其双瞳的异色。

“让我猜猜,西杜丽女士没有赞成你的提案吧?”

邪神“嘁”了一声,磨了磨牙。

“我只是觉得有些人比那个王更值得被人们记住。”

“喂喂,”神官说,“这话你没当面跟她讲吧?”

“没敢,她那架势像是要赏一我巴掌。”

贤者对此点头:“有自知之明,善莫大焉。”

“你们在小看我吗?”邪神恼火地问。

“不不不。我觉得这遭可以打一百二十分了。换哈哈哈哈哈、换我绝对想不到、靠那种法子让大母神息怒啊哈哈哈哈哈……”

神官品味着不久前的事情,放声大笑。

“唯一的报酬就是被伊丝塔横跨美索不达米亚全土追杀。我现在都觉得她在我后头。”

“嗯,还有十秒到达战场。”神官一脸坏笑。

邪神瞟了一眼贤者,对方叹了口气,调出水晶屏。

“除了我们没有别的神性反应,尽管放心。得到你想到的东西了吗?”

“算是,但要把混沌之潮应用于战技还需要很长时间磨合。西杜丽要我对你们俩表示感谢。没有你们的阵地跟道具,和气收场根本是梦。”

贤人闭上眼睛:“也要把‘海渊圣王’算进去。”

“果然是他。”邪神龇起牙齿,“那家伙根本无孔不入。又得欠他人情了。”

神官拍了拍邪神的肩:“要超越大哥的境界,普路托你还欠个Χιλιετία(千年)呢。”

“By the way(顺便一提),我遇见嫂子了哦。”

无论是笑容满面的神官,还是心如平镜的贤者,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那位。”邪神指着贤者,“是死徒之王的。其实就这点而言挺麻烦,既然大哥说交给他办,那就扔给他好了。”

贤者喃喃自语:“难不成要把断绝神性的她带去那片海?成人之美也要有限度吧。”

“那我的呢?”神官试探性地问道。

“你那位说……不认识你。”

神官大叫一声,仰面躺倒,嘴里喊着“Eli、Eli”之类的话。

邪神和贤者对视了下,说:“我觉得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因为神性召唤本来就稀——”

“当然,她就是那种性子。”

神官像是啥都没发生一样跳了起来。

“还有,”邪神使劲盯着他两个兄弟,“你们刚才做那么有趣的事情,为什么不拉上我?”

“No way.(没门)”

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你要在场,事态更没法收拾。”神官说,“你肯定会拉着他们直奔对方大本营吧?”

“这有什么问题?”邪神奇怪地问,“再说,他们可是单靠那点力量就干赢了大母神的Original(本枝)啊,连这都敢践踏的人不该扔进塔尔塔洛斯吗?”

“他们,不一定那么想。”贤者平静地说,“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在无可挽回的时候稍稍把他们拉回原定路线,仅此而已。”

“包括把为你干娘定制的对外星武装送给那个小女孩吗?”

贤者眼神游离了一下,说:“那个并非成品。即便如此,这也是我唯一能给在THE TOWER里痛苦挣扎了那么多年的立香的东西。”

见邪神还想说什么,神官劝道:“人哪,是不可能赶上这世上所有好事的,但不代表以后不会遇上更精彩的。二位对异闻带怎么看?”

邪神秒答:“当打则打,能救则救呗。”

“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要让异闻带延续下去,甚至重归编纂事象,要怎么做?”

无知深呼吸,道出思虑已久的答案:“若是人智所为的僵化,改革、亦或……。”

普鲁提欧斯摩拳擦掌:“把厉害的都打趴下,自己当boss不就成了?”

西姆沙眺望着远处的世界,面露微笑:“换我的话,我想——收集更多的星星。”

他们如何贯彻自己的道路,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一屁股坐在坚硬的床垫上。

应付戈尔道夫所长和紫苑连珠炮似的盘问,被小达芬奇强制检查身体,居然花了四个小时。

由于紫苑也是初来乍到,新的员工宿舍还没有开建,想休息依旧要回到虚数潜航机十几平的小房间里。

不过,有罗德里格斯先生他们加入,建造速度会更快吧。

身体非常疲惫,但我仍在脑中整理着刚刚发生的事。

无知。西姆沙。

他们没有要求保密,而且大家都在场,我就把他们的事和盘托出了。在我提到紫苑的父亲时她的表情十分惊讶,福尔摩斯则是饶有兴致地听完。

玛修在隔壁接受紫苑和达芬奇两人的检查。现在想想,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改造玛修的身体实在是荒唐至极,甚至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阴谋也说不定。

但是,在他们谈论到自己“已经毁灭的世界时”,二人的感情——那份遗憾与不甘是毫无虚掩的。

或许,西姆沙一直怂恿我选择Plan A,就是为了逼无知说出这个选项可能导致的未来。

在演算机里顺理成章的三年,若在接下来的现实中采取同样的方式怕是会不得善终吧。

我握紧拳头,发现自己在颤抖。

未来,还没有——

“前辈,我可以进来吗?”

我连忙答应。映入眼帘中她的样子,和遥远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但是,目光却无法相对。

试了好几次,最简单的话都梗在喉咙中。

两分、三分钟之后,我无法忍受了。玛修被猛地弹起的我吓了一跳,我抄起挂钩上的水壶,望头顶倒了下来。

“前辈,你干什么?!”

冷水从脖颈灌进前胸跟后背,冰凉的刺感令我浑身一颤。

“抱歉,我一直靠这种方法镇静。”

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我、我去拿毛巾!”她跑了出去,和我发出制止几乎是同一时间。

望着空荡荡的房门,懊悔和羞耻窜上头顶。

“白痴吗,我。”

她去了很久,明明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的。

自己把人家吓跑了,怪谁?正让我对她不会回来感到安心的时候,玛修走进来,手上多了毛巾和几叠衣服。

“请在感冒之前赶紧把衣服换好。达芬奇小姐那里只有备用的员工制服,这是和前辈的身高最接近的一套。”

刚想说不必这样,迎上她的眼神,我只得乖乖就范。

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她手上多了把明晃晃的东西。

“玛修……你……为什么要拿剪刀?”

“其实,我发现前辈的鬓角有些发白,想替您修整一下。”

我哑口无言,她有些不好意思:“果然像我这样的新手——”

“不,我非常乐意,不如说是受宠若惊了。”

她露出开心的笑容:“是!玛修·基列莱特,全心全意替御主第一次理发!”

安静的房间中,只有剪刀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检查结果怎么样?”

“脏器一切正常。但达芬奇小姐在我身体里发现了数个未明领域,好像是存在却又不存在于体内。目前的灵基出力比加拉哈德先生在的时候更强,她好像对此很不满。紫苑小姐还想做几项实验,但福尔摩斯先生说今天必须休息。”

心中暗暗对夏洛克表示感谢。我继续问:“你觉得无知和西姆沙是怎样的人?”

她想了想,说:“他们两位尤其是西姆沙先生行为很难捉摸,但我没有感到恶意。而且,在那场很短的战斗中,一瞬间他们释放出来的魔力,过去都没有遇到过。”

“具体一点呢?”

“观测的结果——神灵级,不会低于过去在乌鲁克特异点遇到的女神们,甚至更强。”

“好厉害啊玛修,这都能测出来。”

“不是的,从者化的时候,那些情报就自动进入大脑……这样的感觉。”

我看着四周,虚数潜航机在这个时间唯一的登陆点是俄罗斯异闻带,可它却能直达北海,必有什么人暗中出力。

“……他们真是给了我们不得了的东西啊。”

可是,这也让玛修——

对了,有一件不得不确认的事。

就算被骂厚颜无耻,我也想知道。

“玛修,你看到了吧?”

剪刀停了下来。

“那个时候你说‘这一次,请继续让我在你身边’。”

也就是说,那罪孽深重的三年,被她尽收眼底。

她好像失去了力气,坐回椅子上。

“前辈,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不,对不起。”

“玛修没有任何错。做下肮脏事情的是我。”

“不是的!”玛修大声说:“我没有那么想过,请相信我!我一次都没有觉得,前辈是什么肮脏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就像在无菌室里那样,虽然能看见大家,却没法触摸,声音也无法传达。我有点寂寞,但更多的是高兴。前辈可以得到更强的从者,比没能保护前辈的我更强。”

“然而,我看到前辈经常在天黑的时候躲开众人,一个人走到僻静的地方,把自己的手指咬到流血。我觉得非常后悔,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和前辈一起逃走呢。”

那明明是我下的命令啊。

她问:“还记得你对奥菲利亚说的话吗?”

怎么可能忘记。俯视着趴在先行一步的沃尔达姆身上,对我发出诅咒的奥菲利亚,我用指甲撕开脸上的伤口,吐出嘴里的血痂说,

——如果那一天袭击迦勒底的是你,玛修一定不会有事。你没那么做,所以这种报应也是当然的。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死的是我。

“连你第一位朋友都夺走了,我是个相当混蛋的人吧。”

“奥菲利亚,确实让我很难过。但我更难受的是,跨越那么多艰辛,忍受快要死掉的痛苦,战胜了迦勒底最优秀的人,前辈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赢了,一点也不开心,还是那样地伤害自己。我当时快疯了,冲你大喊,为什么不忘了我。”

她双手掩面。我还有什么脸去安慰她呢,只能吐出一句毫无意义的抱歉。

“最后,前辈把卡多克,那个。想到前辈为了我走到今天,我很感谢,甚至有点高兴,但随即对自己感到恶心。前辈会一直背负杀人的罪活下去,想到这点,我、我真希望自己没有出生过。”

玛修松开手擦了擦眼睛。

“这个时候,西姆沙先生在我身后说话了。

‘你不在了的话,他走上这条路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但看见了吗?他最后回头看了你一眼。’

‘这条假说蛮有意思。拯救人类的大义,和为失去之人复仇的私欲像铁轨的左右两边,完美地调和在一起,以最后的不幸作为代价。’

‘不过呢,如果你觉得这个End美中不足,想不想再为他做点什么?’”

我现在对无知的话无比赞同:西姆沙确实是个魔鬼。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彷徨海中昼夜没有明显的区别,但前辈一定累坏了吧。请好好休息。”

她从椅子上起身。

“等一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话。

算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吧。

“今夜……呃,我希望玛修能陪我。”

她愣在那里,双颊泛起红晕。

“前辈!人理还没有修复,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抱歉,我没说明白。我是说,今夜能把手给我吗?玛修睡床,我睡椅子就可以。”

“那样会增加落枕和腰间盘突出的可能性,恕我拒绝。”

她目光严厉地将床下折叠的部分拉开,单人床变成能睡两个人的地方。

不知是第几次,我望向漆黑的天花板。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的手指修长纤细,让人难以联系上那个高举圣盾奋勇作战的骑士。

说起来,从管制室大火的那一刻开始,我都没有仔细观察过她啊。

我缓缓转头,有点内疚地窥着她的侧脸。

“前辈也睡不着吗?”

“啊,是啊。”

我是不是又做了件蠢事?这样到明天两个人都得哈欠连连。

但是,怎么也比在那段岁月里,喊着玛修的名字从床上跳起来好吧?

想到这里,我突然无法自禁,笑了出来。

“怎么了前辈?”

“咳、咳。玛修不用知道。”

“如果是很痛苦的事,我希望能帮上点忙。”

“不是。我在想是不是应了卡多克说的‘品尝人造人的肉体为乐’。”

她腾地坐起:“这是非常失礼的诽谤!还有前辈,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你的人品,请不要发笑并立刻忘了这句话!”

玛修躺了下来,脸朝向另一边,看起来是生气了。

“其实,我到现在才知道,没有我独自前行的前辈,是那么地坚强,而且帅气。”

“到现在为止,我没有一件事是离开玛修办成的啊。”

“新宿、雅戈泰,还有下总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你身边。”

“但你没有一次不提心吊胆吧?从这三年里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们泛人类史的人类,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任何事。正因如此,我们虽然愚蠢——我不是说玛修——但仍然在前进。”

“前辈,还打算继续前进吧?”

沉默了一会,我说:“要是我选择用相同、甚至更邪恶的方式革除异闻带,玛修,到那个时候——”

静静地,她把另一只手搭我们紧握的双手上。

“不是‘我’的选择,是‘我们”的。如果前辈认为那是罪,我将和你一起背负。”

紫色双瞳,仍向我投来信任的视线。

“不过,若有更为光明的道路,我相信前辈一定会选。”

是啊,我拥有了踏过那条线以外的未来。

这个未来,就在我手中。

无意间,触到她微微颤动的手腕。

“玛修,现在心跳怎么样?”

“咦?没有什么异常——前辈?!”

我把耳朵挪到她的胸口(没有别的意思),听着她心脏的鼓动。

她的呼吸变的慌乱,说:“没想到……前辈喜欢这种睡姿。”

“我猜测那个球的效果是将使用者的时间停止,但玛修既然有心跳,那说明不是。”

这颗心脏真的会继续跳动九百年,甚至更长时间吗?

“我一定让你恢复正常,或者……”

“前辈,”绕在我颈后的双臂温柔地制止了我的话,“真的,必须睡觉了。”

“啊,是啊。”

——玛修,我真的有资格被你原谅吗

——是啊,前辈,请一定,握紧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