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一天

第0章 假说推论·藤丸立香(Alter)

作者:Forever圣迷 字数:6048 时间:2019-11-13 12:10

  

我,披着以魔术手段抗寒的制服,再一次踏进这里。

自2017年12月31日从这里逃走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了啊。

眼角中的什么悄然进入我的视线。我蹲下来,抚摸着它。

抚摸着自三年前驻于此处,化为残破的设施一部分的,同袍的遗骸。

虽然眼眶已经深陷下去,西班牙血统的下巴和头发依然存于消瘦不已的脸上。

“西泽·罗德里格斯。负责α波探测和逆向定位的程序员。”穆尼埃尔的眼睛死死盯住名单,不敢看已然面目全非的同事。

“我们,喝过几次咖啡。”奥克塔维亚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隔着防寒礼装,并不感到有多冰冷。我真想脱掉手套,不过那样做的话头儿会跳起来训我的吧。

我转过身来看着几位同伴,三年前失去了日常栖身之所后,才感觉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同伴犹如家人。

“能麻烦你们吗?”

我深深地低下腰。自那一天起,这就成了我的日常动作之一。

穆尼埃尔跟奥克塔维亚对视了一眼:“原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但是,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阵子,大概有五秒钟吧,尔后做了一个笑容。

其实我真想咧开嘴哈哈两声,但嗓子怎么都不做主,只好勉强以嘴角的肌肉和鼻子里发出的哼哼声来表示。

奥克塔维亚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脱口而出。不用说,我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变态”。

“我不允许!!”

雄狮般的嗓门,健步如飞的皮鞋声,我知道他来了。

依旧穿着那套富态华丽的贵族制服,白气在他嘴边浮现。脑子里突然闪过要不要打开这里的暖风的念头。

“他是我们所拘束的最后的隐匿者!听我的,把他上交给协会,我们就有办法重建迦勒底!这是命令,立香!”

他吐沫横飞地说着。

“帕拉塞尔苏斯果然没有把安眠药给您啊,头儿。”

“是所长!都三年了你还叫不准职称吗!”

“您实在是诚实。”

“哈?就算你突然夸我——”

“我是说,您实在不会撒谎。协会十中有九会把他做成大令咒的标本。可异星神退去的现在,以他的魔术资质只会浪费福尔马林。伦敦到底是不会让我们开枝散叶的。这点,您不会不比我们懂。”

我向前走去,穆尼埃尔和奥克塔维亚一个挪开视线,一个眉头紧蹙。

“有点手牌总比没有好!立香,你要乖乖听话,否则就让你尝尝我戈尔道夫小拳拳的滋味!”

我在距他一步的地方停下。看他的表情,就像面对一头张牙舞爪的魔兽。

真是奇怪,算上这三年间的伤,正面互搏我甚至没有打过奥克塔维亚的自信。

就让我用点卑鄙的招数吧。对吧,公台军师?

“我现在才理解了。所长啊,”

我的双手触摸着他靠炼金术变得硬如钢铁的手臂,然后,慢慢地,

给了他一个拥抱。

头儿有点不知所措。我缓缓地说:“您是位多么优秀的人。”

“每当我实行自杀式方案的时候,您都不计一切地把我拉回来。无论我怎么堕落、怎么偏离人道,您都没有放弃我。”

“这、这是长官必须的修养。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们泛人类史就会灭绝!现在结束啦!我们赢了!可以拥抱被我们守护的世界了!你没必要非得为了她——”

意识到的时候,食指已经竖在头儿的嘴上。

“请不要再说下去,因为我不知道我会干什么,多半会让我后悔。”

吐出这些话的身体,像是台自动机械。

“即使砍去我的双脚,我也会用双手爬去;即使砍去我的双手,我也会用牙齿爬去;即使粉碎我的全身,我也会附身在和我有相同愿望的同伴(从者)身上,去完成未竟之事。”

那是假的,我根本不会那么厉害的魔术。

要是我会的话,她就不会——

“完事之后,我会把重要的部分给您,您同样可以在法政科大展拳脚,或者另觅重建迦勒底的机遇。即使您生下的孩子的魔术水平不如您,他也会以您的勇气和智慧为荣。我不知道别人,但我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心脏附近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

就在我支撑不住,快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地面的时候,头儿使劲一跺脚。

“好吧!好吧!但要让从者来干。”

“啊。”

我模棱两可地回答。本来这项工作就必须有从者参与,至于是哪些方面,他没必要知道。

我弯下腰致礼,转过身朝深处走去。

打开手电筒,缓步而行。

那步伐就像老人走过延绵的沙滩。

布满弹痕的墙壁,砖瓦尽落的走廊,与我擦肩而过的长蛇般的电缆。

这里,是我失去的地方。

“人类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这句话究竟是谁说的呢。

就在我陷入怠惰的沉思之际,手电闪了闪,一切归于黑暗。

下次得找魔术师职阶做一个防低温的。

在黑暗中摸索,得花上几倍的时间。

要是中途被绊倒,跌在一块竖起的玻璃上,就结束了。

这种常人觉得恐怖无比的念头,对我而言居然比脖子上划过的寒风还温暖。

到底经历过多少次濒死了啊?究竟扭曲到什么地步了啊?

就在这时,面前的黑暗中,出现了火焰。

“我来接您了,主人。”

我第三次弯下腰,面带笑容说道:“谢谢你,小清。都准备妥当了吗?”

“嗯,一切照您吩咐。”

我和她一起向前。空气中混杂着一股烧焦的气味,想必是被封冻三年之久的走廊,被有火焰技能的从者们强行融化时留下的。我盯着清姬有意不让火焰照到的,像是漆黑的抹布一样的东西——燃烧蛋白质的味道出卖了她。

“万分抱歉,另外一边的走道被封住了,如果我们更小心一点的话……”

至少能知道这位同袍的身份。

我缓缓从烧焦的尸体上移开视线:“错不在你们,在我。是我下令从这一边进去的。”

我摸了摸清姬柔顺的长发,一齐向报不出名字的他或她鞠了一躬后,继续前往深处。

终于——

到了那个大门前。

天体科的至宝——模拟地球环境模型·迦勒底亚斯遗址。

我放下心来,吸了口气。

“果然,你一定会在这里。”

稻穗般飘舞的金色长发,星空般的蓝紫色双瞳,光辉而崇高的旗帜。

“御主,请您不要进去。”

圣女悲壮而坚定。

“让开。”清姬举起扇子。

“你知不知道御主进这扇门后会怎样?”

“当然是,一条直线坠入地狱了~”我打着趣说,“守卫地狱之门是三头犬的工作,贞德殿下应该像彼得那样守着天堂的大门才对啊。”

“请不要开玩笑!”

她似乎动了真火。缓解气氛的愿望,被我拙劣的比喻弄砸了。

自然,我也没期待靠话术让她离开。

于是

啪、啪、啪。

拍了三下掌,那个男人终于从我背后走出。

漆黑西装和短发,血色的长裤。他推了下眼镜说:“一开头工作对象就是圣女大人,没想到啊没想到。”

“贝利亚·古特?!”

贞德看看我,又看看在第六异闻带面对的死敌,表情扭曲了。

狼男的从者一跃而起,制住圣女的旗杆。

“小清,请你和古特先生一起,抵挡她三十分钟。”

我的从者无言的向前踏去,数发火球擦破圣女的肌肤,她身后的大门轰然倒塌。

“嗬,无敌贯通啊。你对自己的从者居然如此无情,立香!”

即使不回头,我也能想象贝利亚脸上的狞笑。

是啊,从那一天起,我背叛了多少期望,践踏了多少良知。

此生,只为一个愿望。

Avenge(复仇)

“主人。”

白热化的战况中,她朝我转过脸来。

“真希望为您而死的,是我。”

带着哀愁,带着不甘,带着怨怼。

“小清,我是不配你爱的人。”

不知道,这句像是忏悔的话有没有传到她耳中。

然而思绪在踏进遗迹的瞬间悄然而逝。

我随意地将倒下的大门半搭在墙壁上,使劲踢了一脚令它不至于立刻滑落。

里面,三位从者显露了身形:

魔术师 吉尔·德·雷

暗杀者 开膛手杰克

暗杀者 夏尔·亨利·桑松

我连鞠了三个躬,异端术士面色舒畅地回礼,刽子手表情冰冷,少女的视线左右飘忽。

“妈妈,真的不让我们动手吗?”

一条腿跪在地上,水平地迎向她视线的同时,我摸了摸她可爱的头发。

“杰克,我告诉过你一开始不用来的。你只需要到最后关头,保持被烙上大令咒的部位‘活着’就行,好吗?”

少女灵巧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桑松发出一声叹息。

“御主——”

我举起一只手示意不用再说下去。

“夏尔,说抱歉已无意义。但是这次的罪,一定要算在我一人头上。”

大革命的行刑者眼神一变。

“哪里的话。仅这一次,我会带着正义的使命感去做。”

“吉尔,苏生术式?”

“完美无缺,您可以大展拳脚。”

“刚才在门外我玷污了你的圣女,现在处决我也可以哦。”

“您谬言了。神明绝不会处罚罪恶,所以您现在所做之事,正可谓神明所为!”

刚想说出几句感谢,被背后刺耳的哼哼声打断。

双手被钉在十字架上人朝我露出不屑与憎恶的表情。再往前走他八成会向我吐吐沫。

“让你久等了,卡多克·泽姆露普斯先生。”

我用不成熟的放光魔术点亮了拱顶,绝对零度的地球模型反射着刺眼的强光。

“这里,是她殒命的地方。”

胸口塞了一块合金钢那样沉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部肌肉牵扯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也是我复仇终结的地方!”

“为了一个人的死,居然舍弃整个世界。你们(泛人类史)的未来真是惨不忍睹。”

金发的王如此哀叹。

“求求你,只有项羽大人不要!我什么都会做的!只有项羽大人!”

超越人类的精灵如此恳求。

“我既无立场也无资格说这样的话,但你最好还是就此止步吧。因为无论成功与否,结局都会比死更凄惨呐。”

读遍人心的僧人如此低语。

“正史也好,异闻也好,我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

魔眼使者如此诅咒。

“达芬奇小姐,请和前辈快逃!我还能撑——”

眼中看见了,无可替代的第一位从者,被无情的冰棱贯穿的瞬间。

只因我的愚蠢,只因不愿接受迦勒底沦陷的软弱,只因妄想救出更多的人的天真,没有一心逃生的——

下场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色铠甲的碎片,在卡多克的眼前晃了晃。三年前早已凝固的血迹,是她唯一的残留物。

他立刻明白过来,抬了下鼻子。

“早就该雾散的东西,你让魔术师职阶的从者将其固定了吗?”

卡多克用像看恋尸癖的眼光看着我。我承受这股视线,笑着点点头。

倘若这一千多日的梦中听到的是他的讥笑而不是她最后的声音,我的头上一定不会布满银丝。

“我早就说过,你这种货色根本没法拯救人理。你踏过多少尸体才赢过那些特异点?”

哎呀之声脱口而出。

我体验到了替命中注定的对手惋惜的滋味。

刚刚的那句话,你将死了自己啊。

“你从佩佩跟队长那里什么都没学到吗?”

“什么?”

“我是说,如果在我面前的是他们两位,开场白应该是先赞扬一番对手的丰功伟绩,特别是自己没做到的那些。”

他的脸色开始发青。我歪着头继续说道:“还是说这是俄国笑话?是不是应该叫您‘泽姆露普斯公爵大人’?”

“皇室虽然奢侈,但也有格调,不会腐化到天天品尝人造人的肉体为乐。”

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中指飞了出去。

惨叫只有最初的一声,恐怕是他的残存的魔术刻印对痛觉神经起了什么作用,当然,也有立刻用魔术堵上伤口的吉尔的功劳。看到我手上的东西,卡多克突然睁大眼睛,恨恨地说: “贝——利——亚——”

我颔首,摆弄着商业伙伴赠与的散发不祥气息的小刀。红黑色的粘稠物自断面开始,缓缓攀上卡多克的掌心。

“不好意思,身体擅自行动了。像我这种外行要活下来,靠身体自律活动能避开不少死亡。”

“另外必须申明的是,我和她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嗯,也并非不可能,要是异星神没有来的话,这个时间点我应该早已回到日本了,或许她也早已从半从者的命运中解放了也说不定。”

盯着手中的铠甲碎片,几乎陷入了无意义的沉思的时候。

“主人啊,对祭品有同理心是不必要的。”

高大的法师垂下头询问我的意思:

“若您不想玷污双手,不肖吉尔·德·雷愿代您执行这神圣的任务!”

以诵读福音的虔诚信徒的表情,法国元帅叫道。过去,每每看到他这张脸都会被吓得半死的我,第一次理解了他对亵渎之物狂喜的本相。

但是,那热情对我而言是不必要的东西。

“立下誓言的是我。在不少世界里,毁誓的代价可是很高昂的。”

五指攥紧刀柄,握得指尖发白。

佩佩隆奇诺、沃尔达姆、奥菲利亚……因我而走向毁灭的人们,矗立在我面前。

荒唐的想法流逝于心。好希望她来阻止我,就像所罗门特异点紧握住我手的那一刻。

回头一看,那里空无一人,歪斜的大门无人开启。

“我很遗憾。”

手臂如同锈毁的机械,不断颤抖着。

“如你所说,我一直是一个没用的御主啊。”

刀尖,刺入隐匿者的胸膛。

——CUT

令世界停止的声音,从比屋顶更高的天盖响起。

——三尖塔赫尔墨斯改·代号一六“THE TOWER(塔)”因工程所需的不可控变量过高,判定以“藤丸立香成功达成复仇”为终点的工程可行率为壬级,强制结束逆算。

“啊啊,果然还是要用那个。这样的未来是福是祸,我不知道。”

带有几分哀愁的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