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相即

“那我先回家了，再见哦！”江月白挥挥手。然而一出店门就暗叫不好，外面已经完全是黑的，天知道现在几点了！

“小慕我对不起你——”小慕一定等急了吧，她急冲冲地往家里跑。我还要给她投喂亲手做的粽子呢......

不对！江月白猛地一顿，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粽子呢！”

不不不，是不是落在电影院了？

江月白犹豫片刻，又往回走......

于是孙月宁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鬼鬼祟祟回家的女儿。

“妈，我回来了......”

“哼？你还知道回来！这么晚又打哪鬼混去了！？”孙月宁一挑眉。

“唔，我......”

“行了别说了，赶紧来吃粽子，你回来得再晚点我就给你全吃了！”孙月宁指指面前。

江月白把注意力投在餐桌上......

甜而香，软而糯！剥开粽叶，一股浓郁的米香和淡淡的竹叶香就扑鼻而来！而去核的蜜枣和熟烂的米增加了不少甜味！糯米和大米紧密相连，颗颗饱满，晶莹剔透！其中似乎还有更多的甜味——一口下去，软而不散，糯而不黏，香甜满口！

天了噜，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的食物，若不是天堂的贡品！江月白简直把“幸福”写在脸上了，整个人都洋溢着阳光。

“怎么样？小慕的手艺还真是好呢，谁娶了小慕绝对有大福！”孙月宁抢过另一只粽子。

“是小慕做的吗？”江月白愣住了。

“没错呀——”

“小慕她人呢？”

“我来的时候她就在沙发上，给我做完饭她就回房了，看起来好像情绪不太好的样子。”

江月白心里一抽，她突然觉得嘴里的甜味全部消失了。

“小慕，小慕？你睡了吗？”没有得到回应。

“小慕，对不起——”江月白垂下睫，低声呢喃着离开。

小慕更讨厌我了，我抛下了她。就像上次我没有及时赶到一样——对，一定是那次！江月白暗自懊恼。

她突然想起了那时杨慕那赤红的眼眸和伤痕累累的身体。她突然想起了两天前孙月宁对她说的话。

那句话一直在江月白脑海中萦绕不去。

“小慕那么优秀，一定也希望你优秀一些。”

......

“月白同学早上......”

江月白看着被吓走妹子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头说道：“小慕，我其实最想跟你一起走的......我们很久不一起走了吧，你就这么不喜欢跟我一起上学吗？”

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了。但是这个样子会影响江月白的人缘和风评——毕竟自己......

杨慕低着头，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帆布鞋，然后默默走到了江月白的身边。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没人说话。

杨慕上学的时候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把刘海放下来遮住半边脸。因为成绩一直是全级第一，老师也不管她。

杨慕在学校不会主动说一句话，即使是老师提问她也答得非常简短。阴沉的造型，阴沉的气质，活脱脱一副不良少女的样子。除了江月白，没有任何人会跟她搭话，没有任何人愿意做她的朋友——当然，杨慕也不需要。

而江月白则恰恰相反。可爱的容貌，悦耳的声音，开朗热心的性格，不错的学习成绩和常有的小傻气使得她有异常好的人缘。

刚转到学校的那段时间，因为杨慕跟江月白走得近，而且学习成绩过于霸道，又比较阴沉冷漠，吸引了不少仇恨。各种难听谣言密布的情况下，杨慕的书桌，书包，眼镜，课本都换了很多遍。

直到杨慕冷漠的态度得罪了人......

住了几个星期的院之后，杨慕回到了学校，她有了一个新的外号：疯狗，大概是因为她咬断了几个人的手指头。她因为极好的成绩，江淮和李珍妮的帮助被认定为正当防卫，没有受到什么处罚。

疯狗就疯狗吧，起码江月白只受了点轻伤，而且再也没人去惹杨慕了。

杨慕也再没有跟江月白一起走。

直到现在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叫李珍妮的女生说的话：“你的身上已经满是污点了，呆在江月白身边只能是给她抹黑，甚至连累她。”

那个人说的一点没错。不过这次，杨慕想任性一次，最后一次。

天知道，每当她看见其他人跟江月白有说有笑地漫步、聊天、玩耍，她有有多嫉妒！

她并不确定江淮和孙月宁是否知道她的事，但她知道而他们是不可能允许的——试问，天下哪对父母会允许自己的亲闺女被捡来的野丫头拐走？这怕不是养了条白眼狼！

她不知道还能陪着江月白多久......杨慕默默地牵起江月白的手。感受这光滑柔软的触感，将其印在大脑深处。

“哎哎，我昨天找到了个超好看的剧......”

“嘘——”

“额，怎么了吗。”

“她来了——”

“哦哦！也不知道这个疯子是怎么考得这么好的。”

“还能怎么考？要么作弊要么......反正人家那么嫩，脸蛋也漂亮——就凭她自己怎么可能考出这种成绩？”

“小声点，人家可是‘有后台’的呀，咱们普通小老百姓可是惹不起！”

老师依旧在不厌其烦地讲着一遍又一遍的题型和公式，而杨慕只是低着头，慢慢摩挲着自己的手，仿佛这能让她回想起江月白的手。

这份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与江月白初次相见时，见到那张天使般的笑脸而开始的吗？还是每天听着江月白的笑声，每天跟着欢笑而慢慢发生情感的转变？

杨慕琢磨不清，她只知道，她现在已经中了名为“江月白”的毒，深入骨髓。她不想离开她哪怕一天！

“小慕，小慕？小慕！”

“啊抱歉......”杨慕转头便看到了江月白的脸。正午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江月白的脸就像阳光一样，白到透明，又暖得入心。杨慕不禁看痴了。

这丫头下课竟然串班来找她！

“小慕？教我这道题嘛！”江月白鼓起腮帮看着杨慕，纤长的食指用力点在书上发出“哒哒”的轻响，似乎是对杨慕魂不守舍的精神状态表示不满。

“好，什么题都好——”杨慕下意识地答道，然后马上意识到了不对：“不，等回家我教你——快上课了。”说完便“砰”的一声把头埋进臂弯，伏在桌面上，一副“别打扰我我要睡觉了”的样子。

端午节之后，杨慕已经昧着真心再次决定疏远江月白了，不然她恐怕会把江月白毁掉。

杨慕把额头撞得生疼，却看不见江月白眼眸深处的失落。

“月白同学，这种人没必要管的，恃才傲物，自毁前程。”

“嗯的，或许吧——”江月白微笑着这么说。

5月21日，离高考还有一天，大多数人都是心急如焚地复习，恨不能一目十行，而杨慕和江月白似乎心不在此。

清炒上一份小青菜后，杨慕走到江月白的房门前轻轻敲门：“月白，吃饭了哦~”

没收到回应，大概是睡着了吧，杨慕盯着门缝中透出来的微光。于是她轻轻地旋动门把——房门不出意料地被直接打开了，江月白从不锁门。

见小小的一只江月白趴在书桌上酣睡，杨慕目光一软，无奈地摇摇头：“先不打扰她了吧，大不了一会再炒个新的。”说着拿起江月白床边椅子上的一件外衬给她轻轻披上去。

台灯暖黄色的光照在江月白恬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像撒上了一层金粉般夺目，几缕柔软的黑发懒懒地散在额间，白净的小脸，丰盈的嘴唇......

鬼使神差地，杨慕慢慢凑过去，贴住江月白的脸，慢慢游离着心神，触碰江月白的唇。温热，柔软，芬芳......

她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与救命的恩人动情了。

杨慕垂下眼帘，眼前便成了阴翳。她不在乎其他人的指责与侮辱，也不在乎其他人的冷漠与厌恶，甚至不在乎江父江母的愤怒与失望——但她不能让江月白，单纯善良的江月白承受这些。江月白该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公主，她绝不应该承受这些莫名其妙的痛苦。

台灯的电压突然一个不稳，仅存的光芒闪烁了一下。杨慕骤然惊醒——既然决定守护江月白就不能逾矩！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却没意识到门外的影子......

“孩儿们，咱回来辣！”楼下传来有力的闭门声和女人兴奋的叫喊。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呢。

杨慕走下楼微笑着打招呼：“阿姨，欢迎回家——月白睡着了。您吃了吗，我稍微做了一点菜，再吃点？”

孙月宁新奇地眨眨眼：“小慕做的菜可少有机会尝到呢，虽然我们吃过了也必须给面子啊！”

我们？杨慕有点发愣，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词，而语文教师的口误一般很少。杨慕试探性地问道：“阿姨，江叔叔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孙月宁闻言有些奇怪：“咦，他应该比我先回来的呀，我让他先回家，我隔壁超市买纸巾去了呀......”

“？！”她看了一眼防盗门旁的鞋柜——男人已经回来了！但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动静，也不跟她们打招呼？

仿佛是听到了这话，江父出来了——江淮，一个看起来儒雅谦和的男人，据说是搞科研的工作者。他从阴影中走出，嘿嘿一笑：“我内急，就先回来解决问题了——小慕晚上好啊。”说着他扶一扶鼻梁的圆框眼镜，笑眯眯地看着杨慕。

“......江叔叔好~一起再来吃点吧！”杨慕笑得有点僵硬。可能是心虚的缘故，她觉得这个男人已经把她看穿了——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什么？

我该怎么办？他会不会把我跟江月白分开？我不想离开江月白啊。杨慕捏紧拳头，后背缓缓渗出冷汗。

“加餐加餐！”“啊呀呀，小慕包的粽子还真是精巧......”

“小慕，小慕？小慕！”

“啊！不好意思......”杨慕猛然惊醒。视线所及，是孙月宁和江淮关切的脸。

“小慕，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要不你先回房休息吧”

“嗯，抱歉，我失陪了。”不能继续在这里呆着了，不敢面对他们了。

“没事没事，这孩子，客气啥~”

杨慕躲在被子里，蜷缩在墙边，怀里紧紧地抱着大白兔子。

她盯着素白的天花板出神。

杨慕五岁时从孤儿院逃出来后被江家收养，她是在江月白家中长大的。如果当初没碰到江月白，现在自己流落何方恐怕都是难以想象的吧？想到这里，杨慕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她。呵呵，什么样的父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不管呢？

幸好有江月白，那个天使。杨慕一如既往地回想起初见江月白的那一幕。

饥饿又疲惫的小女孩茫然地在街道上漫步，明明是人声鼎沸的城市，却没人伸出自己的手，只会露出嫌弃的眼神一脚把你踢开。没人在意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没人会管你的死活——举目无亲。

杨慕突然魔怔一样地爬起身来，愣愣看着床边的合照：江月白笑着拉住自己的手，身后是江父江淮与江母孙月宁。

脑海中浮现出江月白的笑颜，与记忆重合了。在暗淡的黄昏下，那抹天使般纯净的笑，仿佛能唤回即将坠落的夕阳——

“你好呀，我叫江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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