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岩中之泉

余海再度陷入缄默。庄妍的描述已掀开了华夏星盟血淋淋的伪装，使它的面貌一览无遗；如今，不仅是陶议长、庄妍和那几位高层，余海也必须直面这惨淡而令人恐慌的现实了。

“当初，随着你一起抵达地面的是作战部S组的全体特勤精英。而在任务结束、基地城雏形框架建成之后，陶议长立刻抵达地面、将S组中的大部分成员带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余海又是一阵悚然：“因为……因为被带走的特勤精英……在陶议长的眼中，都不可信吗？！”

“你这说得也太难听了。”庄妍自嘲般地笑笑，“你应该说，陶议长留在地面上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绝对不会背叛的人，而被他带走的人忠诚有待商榷。”

余海已经不太敢分析庄妍话语背后的深意了。他记得，被陶乾风带回星盟的特勤精英里就包括作战部特勤精英S组的组长“红杏”。如果说整支作战组的组长也有背叛嫌疑，那……他该怎么办？

庄妍却没有打算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余海才沉默了几秒钟，她就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闷头深思：“还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和韩民见过面了。”

余海的手一抖：是他！那个事业单位的阿民！他一开始还以为阿民只是事业单位的协助人员，后来他才发现、阿民是总部的传声筒；而后，庄妍又直白地告诉他：阿民是纠察部的部长！

“后来，阿民也和我通信过。他还说，如果你在他的面前表露出任何‘疑似过去的记忆复苏’的行为举动，他就会立马将你格杀在场。”

余海听得眼皮子一个劲地跳：这群人都是疯子神经病吧？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这阿民不在精神病院好好待着、来基地城干什么？！

那边的庄妍长吁一口气，停止了发言。余海的思绪也一片混乱：在总部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星盟总部里似乎正暗流涌动这着；但他没想到，这总部里头哪里是暗流涌动，这都能算是刮海啸了。

两个人寂静不语地站了一会儿。坑里的特勤精英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仍然在用力地铲起一蓬蓬的浮土，以表露出其下的岩石。

“余上校，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些吗？”

余海摇头，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他的动作并不能被外边的庄妍观测到，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对着耳麦回答：“不知道。”

“你可能还不知道基地城的意义，所以我必须告诉你真相。”庄妍的声音中掺杂了些许苦涩，“基地城不仅仅是人类文明返回地球的一次尝试，它更是华夏星盟传承与延续的蒲公英。”

“换句话说吧。”见余海又不出声了，庄妍只能继续低沉地解释，“倘若哪一天‘大禹’号轨道栖息地被爆破掉了，我也不会觉得惊讶的。”

“上面……上面生活着的人呢？”余海只感觉他的胸膛被梗塞住、呼吸困难了起来。

“他们会尽责地走到最后一刻。”庄妍隐晦地道出了他们的结局，“非但如此。为了保证基地城的纯洁性，运输队和工程队的同志们以后也要被召回到总部去，后勤部部长华安民也要被……”

“停。”突然冷静下来了的青年从紧紧扣着的嘴唇中挣脱出一个清脆的爆破音，清晰地回答。

庄妍沙哑地呵呵一笑，以一句自我安慰般的话语为她的演讲发言画上了句号：“当然，基地城还正处于幼年期，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到了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变故。”

他们终于一言不发了。良久以后，通讯盒子又发出了“滴”一声，耳麦里又响起来了特勤矿工们呼哧呼哧的灼热的喘气声。

突然之间，一声惊叫从余海的麦克风中响了起来，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差点一蹦老高：“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矿坑里的小王先于余海一蹦老高。这个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优雅淑女的女孩子像个猴儿一样从连滚带爬地窜出了矿坑；旁边不明所以的同伴们看到她的模样，也都忙不迭地往外跑。

“慌什么！”正当旁观的余海跟着一起手忙脚乱的时候，老成的庄妍指挥大喝一声，仿若给予了这群特勤精英一颗定心丸，“‘孤烟’，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水！我在岩层里面挖到了水！”小王惊骇地指着矿坑，丝毫不压制音量地大喊出声。

这句突兀的没来由的话让除了余海以外的人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在稍微思考一阵后，余海也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一带区域的陆地都是在地壳运动后溢出的岩浆岩所形成的，这里哪来的水？

“你们有人带了容器吗？”庄妍也微微一愣；但作为总指挥，她始终需要维持“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镇定模样；这也是余海自忖他做不到的地方。

“仙霞”立马站了出去，手里滴溜溜地转出一个水瓶来；她有些心疼地看了看瓶子里的水，在短暂的迟疑后、还是咬了咬牙，拧开了瓶盖。

——然后，这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闭上眼睛，开始“咕嘟咕嘟”地喝起了水……

在一众全副武装的特勤精英和地面人员面前，少女的举动显得非常诡异、却又诡异得恰到好处。

庄妍惊愕地盯着“仙霞”看，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余海偏偏还有吹牛的闲情逸致，他煞有介事地和不谙世事的庄总指挥解释道：“庄总指挥，你是不知道、现在基地城的水价真的特别高，这瓶矿泉水估计能顶我两三个月的工资……”

喝到一半时，喘着粗气的女孩子停顿了两秒，而后突然身子抽搐两下，打出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所有人都背过了身子、假装没听见，只有小仙霞浑身颤抖着、将才喝了一半的水瓶放下，而后抱着脑袋不甘地蹲下了身子、把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的脸埋到了膝盖之间，就此不动了。

最终，仍然是双商极高的余上校走出来打起了圆场：“小王……不对，‘孤烟’啊，你帮忙把‘仙霞’的水给喝完，然后去装矿坑里的液体。”

小王不高兴地说：“我不叫‘孤烟’，我叫小王！”而后也跟着蹲下身子、拿过“仙霞”的水瓶子，咕咚咕咚几口就把里面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在她站起来时，小王的屁股后边哐当一声掉下来一个什么东西——众人定睛一看：是一个被喝完过后捏瘪了的塑料水瓶。

余海哭笑不得道：“小王啊，你不是有容器吗？既然这样，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这样也就不需要仙霞喝水喝得那么辛苦了。”

王婉同学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后，憨厚而邪魅地一笑：“我忘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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