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虫隐沙尘

没有任何多余操作，也不需要披着厚重防护服的余海去做别的什么，他手上的“渭河”战术霰弹枪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攻击任务。

——心有余悸的青年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成群的弹丸真正地诠释了何为众生平等。不论是灵活的小型甲虫、还是拥有坚固甲壳的轻型坦克般的巨型蝎子，它们都在钢铁风暴之中灰飞烟灭、只留下一地的残骸与血迹。

被震耳的枪声轰炸得脑袋嗡嗡作响的余海长吁了一口气，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坐下去；但耳麦里传来的少女的声音又让他重新绷紧了神经：

“余海！不要松懈，虫群还在逼过来！”

在满是汹涌地咆哮着的风沙中，余海长声呼吸数声、像是要将胸中的压力全都吐息而出；他又凭着记忆转向了他印象中柔荑所在的位置——他胸前的强光灯也随之旋转。

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响。有什么东西打着转擦过他的身侧直直地飞了出去，砰地砸击在了力场的外壁上，又为它增添了几道裂痕。

条件反射地转身的余海一眼看见了那狼狈地从力场上爬起来的少女，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柔荑！”

耳麦中传来的声音显然嘶哑含糊了许多，其中已掺上了咳血的模糊爆破音：“余海……别看我，去看你前面！”

——少女身上覆盖着的的黑色晶体已几乎完全破损，仅存的贴在她饱满丰实的胸膛前的晶片也在急促地闪着红光，以向它的主人发出严重警告。

眼下的柔荑正皱着眉头握住她正流着血的左手手腕，被剐蹭的腕口位滴滴答答地淋下殷红的血。

同时，余海也看清楚了她的下肢。除却被破碎的布料与仅存的晶体护甲包裹住的臀部位置，她大腿及其以下的部位全部暴露在了空气中——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钢制仿生腿。

见余海仍盯着自己的小腹以下位置不放，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刚要出声呵斥，来自沙雾深处的一声低沉空阔的咆哮让她一时失声。

“这片区域的虫族群落的虫王来了！”——在短暂的震撼过后，她嘶哑着嗓子大声提醒。

余海呆滞地转过头去，望向面前的沙雾。在沸水般翻涌着的尘土与沙暴中，两道血色的光大功率探照灯般扫了过来，最终牢牢地定在了这名手脚冰凉的青年的身上。

他哆嗦着嘴唇，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将裹着手套的手指放在了手中霰弹枪的扳机上。

“余海，争取时间！”他背后的柔荑仍在耳麦中向他发号施令，“坚持到我的晶体护甲强制重启完成就好了！”

“你说的这个……重启晶体护甲……需要多久？”

“半分钟！”少女斩钉截铁地回答；蹲坐下来的她正静静地候着，胸前的晶体率先朝着她的小腹与肩膀蔓延过去，开始了病毒般的增殖，“只要你能够坚持半分钟，战局就能扭转！”

……战局真的能扭转吗？刚才你不也一样被虫群打得身上衣服全碎了、一头闷在力场的外壁上……

地面传来了沉重的颤动声。余海沉默着关闭了防护服上的照射灯。他没必要看清敌人的模样，也不想去看清敌人的模样——他只需要闭着眼睛朝着烟尘滚滚的前方拼命开枪就行了。

在他微微合拢上双眼时，耳麦中又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不是柔荑清厉悦耳的声音，也不是总部冷酷无情的电子音，而是第三个声音。

“‘长歌’号低空轨道武装卫星负责人宁荣，向您致敬。”——那是一个慵懒的女声。

余海没有回答。他极力地压抑住了急促得不正常的呼吸，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雾中虫王。

“我是作战部A3特勤组组员，代号‘柔荑’，人员编号73477……”

她尚未说完话，又一声人类难以理解的嘶哑的怒吼猛地窜出，将两个置身于力场以外的人震得几乎站不直身。余海耳边挂着的耳麦也沙沙地响了起来，两位女子的声音也逐渐变得不真切……

震动逐渐逼近了。在极端的恐惧面前变得麻木不仁的青年神经质地抽动着身躯，他甚至就连与之抗争的勇气也没有了。

先突破尘埃组成的雾的是一双肉质的触角。而后显露于空气中的是无数蠕动着的白色锯齿。成丝带状拖动着的粘液从余海身前蔓延而来，几乎要集聚成一洼小小的水池。

他们的耳麦沉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在似乎无限久的沉默之中，“长歌”号卫星上的负责人又懒散地发问了：“遇到大型单位了？”

“是……”余海从咬紧了的牙缝中挤出话来，“是……是一只很大的虫子……”

“虫王？”青年听得出来，宁荣的声音里明显透着无所谓的意思，“行吧……你们的铁幕力场还可用吗？躲进去吧，虫王就交给我们卫星好了。”

他身后的“柔荑”猛地站了起来，身上挂坠着的正在重生的黑色晶体哗啦啦地响了起来：“余海，后退……到铁幕力场里面去……”

余海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是说，我只需要支撑半分钟就能让你的护甲重启、让你扭转战局吗？”

——她没有和青年的眼睛相互对上，只是咬着嘴唇侧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余海立刻明白，方才的她说谎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以眼角的余光暼去，余海已经看见了虫王密密麻麻的复眼——不用再等多久，它就能将自己整个吞下肚了。

他挺直了腰背，朝着因为内疚而有些脸红的少女大喊出声——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了将压力发泄而出的痛**——失去大部分记忆的压力、生死存亡与抉择的压力、被迫直面恐惧的压力，以及优秀得让他自惭形秽的少女给予他的压力。

“跑吧，柔荑，快跑——到力场里面去！”

————————华夏星盟内部资料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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