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起身啊!」
身体不断摇晃。
四方八面而来的撞击把我撞得翻来覆去,随之而来一阵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的眩晕感,胃中一道浊流一股脑儿地涌出。
我赶紧翻身过去,呕出了一大滩秽物,随即听到一阵悲鸣几乎震穿了我的耳膜:「你丫啊不要吐在老子的船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回神过来,赶紧起身低头道歉,然后环顾一周确认现况。
我正坐在一轮木舟上,与我同船的只有一位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看似一个疯子的老人,他正举起比他身子还长的桨木,上跳下窜大呼小叫,为免被他一桨爆头,我赶紧弯身道歉:「对不起。」
他讶异地呆了阵子,转身丢给我一把拖把和一个木筒:「快点清理了它!老子高贵的船上不能有一丁点垃圾,懂吗!」
我忍住不吐槽这腐朽的木船哪里高贵,俐落地把秽物清理掉。
等我清理完,老头一下子把工具抢过去,然后丢出船外。
「不要乱丢垃圾啊。」
我反射性想把头伸出船外,极长的木桨却立即拦住了我,我不禁怔住。
「你丫的给老子坐好!你出了什么事老子可救不了你!」
我点了点头,等他回去划船,我握着船边往外一看,一时间呆住了。
阴暗的密云无缝编成一张帘幕,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漏不出丝毫的阳光,这里的照明是依赖散发着一层紫色燐光的山峰群,大河两旁入云的山峰起伏连绵,一路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整片天地都覆盖在其燐光之下,染成一片不祥的紫红,而山谷之间就是我们正航行的大河。这大河乍看之下波平如镜,平静得难以置信自己是在户外,宛若一条黑色的巨龙葬身在山谷里,而其死尸已开始散发腐臭味。
但我感觉得到,这长河并非如同看上去一样平静,船底正不断传来冲击,就像有无数人蛰伏在水面下,伸出双手锲而不舍晃动船身,想把我们拉扯下去,把我们彻底吞噬。
一阵阴风吹来,刺得我浑身难受。
不是皇帝发出的像要把我全身辗碎的压迫感,而是空气间弥漫满令人恶心作呕的气味,就像……尸体的腐臭。
这刻,我才回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我们在哪里?我应该是死了吧?」我问老人,被菲利浦一剑刺穿胸膛的我不可能还活着。
「没错。」船夫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金牙:「你丫的还接受得很快啊,很多人明明都到岸边了还不肯上船,只懂得嚷着『啊,你说谎,我怎可能死了』、『呜哇哇哇,妈妈救我,我要回家』,真是笑死老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用娘娘腔的语气模仿别人的悲呜,然后发出刺耳的笑声。
这船夫的性格有够恶劣,奇怪的是,我竟然没产生任何波动,内心就像这河水的外表一样冷静。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吧。
这种过份的冷漠令我十分难受,便随便跟老人瞎扯分散自己的注意:「你说他们在岸边不肯上船,死去的人会在岸边等候上船吗?」
「对,老子的职责就是载你们到地狱去,哈哈哈哈哈。」
原以为只剩空虚的内心,突然爆出令我自己也吃了一惊的火花。
「那你有见到我的妹妹吗!她跟我一样头发也是银色的,留得很长,而且长得很漂亮,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
我突然俯身过去,令船夫吓了一跳,但在狭窄的船上他避无可避,只好勉强把腰弯后拉开距离。
「你丫冷静点!老子可不想碰到死人!」
「抱歉。」我坐回原位:「那你有见到她吗?」
「怎可能知道,你想想一天有多少人挂了,那岸边可挤得要炸了,老子哪可能逐个去看他们长成什么样子!」
「说得也是。」
听到他说不知道,我忍不住失望起来,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我既想再见她一面,但也希望她没真的死去,这心情有够矛盾的。
「再说,老子已经很久没载过人了,随着业务扩展,老子手下有一堆小弟能压榨劳力,只是女主人想见你,才命令我把你丫的扯出来送过去。」
这倒没错,如他所说,一天不知有多少人死去,单靠一个船夫哪可能应付得来。
「那位女主人是谁?」
「我们这些做小的,可不能说出她的名字。」
疯癫的老人突然一反狂妄姿态,宛如祷告一般谦恭虔诚地说。
说得也是,死后世界的女主人,怎看都是个大人物,可能比帝国的那混帐皇帝更有权势。
不过,我倒是有自觉自己是个小人物,那位女主人为什么要特地找我呢?应该不是缺个侍童什么的,我连死后也要被榨干劳动力吧?
算了,已经,发生什么事都没所谓了。
我的胸腔里只剩下燃尽的死灰,无法烧起半丝热情或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照不到的这世界完全无法判断时间——木舟驶出山谷,停靠在一望无际的灰色平原,平原上屹立了一座雄伟的宫殿,外墙梁柱看上去应该是用黑曜石建成,在平原散发着的燐光映射下,宫殿犹如夜空闪烁着星斗。
「小子,走吧。」
于是我跟着他上岸,一步一步踏上宫殿的楼梯。
越过雕满花纹的曜石大门,便到了空旷得每一步都会响起回音的正殿,高大的穹顶画满以死亡和救赎为题的壁画,曜石筑成的地板铺了张绣满边的黑色地毯笔直连台阶上的黑金王座,两旁粗壮的曜石巨柱排成整齐的列队,俨如不眠的卫士一直驻守。大厅装饰得气派非凡,却无处不透出冷肃的杀气,让人不由得紧绷起精神,稍一松懈身体便会被压垮。
随即,深处响起清脆的脚步声,只见一位穿着纯白哥德萝莉服的女孩快步跑来,停在我们的身前,同时背后的船夫立即扑通一声跪下,深深把头低下。
这看上去才十岁左右的萝莉留了一头倾泻腰间、熠熠生辉的金色鬈发,嫩白如玉的脸庞轻染上充满生气的红晕,嫣红色的杏眼正闪烁着水灵的光辉,其鲜花一样的笑靥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在这比黑夜更深沉的空间里,她好比春日的阳光一般暖和耀眼。
虽然不如我家的银羽,她足以堪称是绝世的美少女。
我看得一时呆了——我绝对不是看着她的美貌看得呆了,而是想不到死后的世界会出现这么充满生气的人。
她站在我的面前,像在确认什么一般,朝我上下打量,然后想要说什么似的张开了樱唇,却欲言又止缩了回去,接着像在炫耀一般,牵起了纯白的裙摆转了一圈,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我的后脑勺被重重打了一下,我惨叫一声,然后便感到五枯骨般的手指像要捏碎头颅骨一样扣住我的头顶,然后把我用力往下压,痛得我忍不住悲呜:「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好痛!」
「你丫的给我跪下来!区区亡魂没资格在女主人面前站立!」
我被巨大的力量逼得跪下来,心里的讶异却让我忘了痛楚。
这萝莉,竟然是这里的女主人?这样温暖、闪闪发光的,无法跟死亡联系到一切的女孩?
然而,因为这女孩而温暖起来的空气,霎时间降了几十度,正面迎来阴寒的冷风直刺进骨髓了,我冷得瑟瑟发抖。
「卡戎,放手。」
女孩张开樱唇,极地一般冰冷的嗓音让我不禁怀疑起耳朵。
「但,这小子——」
「同一个命令,你要我说第二次吗?」
转瞬间,温暖的气息已消失无踪,她的身体刮出漫天的冰雹,地板甚至结起一层冰霜,铺天盖地涌来的寒起让我的手指失去知觉。
我本能地明白到,这女孩,非常恐怖。
「很对不起!求您饶恕小人,小人我、我……」
正在颤抖的声音已说不出下一个字,取而代之是不断的嘹亮叩头声。
一个长得像疯子似的不断跟小女孩叩头,这画面一定很滑稽,可惜我完全笑不出来。
恐惧已完全支配了我的神智,我的本能驱使着自己弯下颤抖不已的膝盖,向她行礼。
她踏前一步,我俩之间只隔了几公分,寒气冷得我以为自己整个身体消失了。
怎办好——不对,已经怎样挣扎都没用了。
我竟然没第一时间向这世界的女主人行礼,恐怕只能以死谢罪——啊不对,我已经死了。
那么,等着我的,一定是比死更恐怖的刑罚。
一切都完了。
不知道银羽她怎样了?她也一样死了,还是还活着?只希望她还活着,能好好生活下去……
面前的女孩把身体凑过来,我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然后她紧紧抱着了我。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惊讶得叫了出声,然后感觉到那柔软的身体传来浪潮般的暖意,将寒气驱散了。
我张开双眼,只见到那美丽的脸庞正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气息吹进鼻子里,闻上去就像是含苞待放的鲜花一般的清香。
她再次将我抱紧,深深埋进脖子里的头发传来猫毛似的触感。
「你终于回来了,呜呜,我可等了很久啊,老公。」
我惊讶得理智断了线。
背后霎时传来难以名状的尖叫:「您您您您说说什么?他是那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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