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我拜别了美人哥和玖夜,乘坐歆禹派来的马车,很是低调地进宫了,这个时辰正值早朝,估摸着出入的人不多,车驾悄悄地驶向内宫,守在凤藻宫门口的是歆禹的贴身太监总管——常公公。
我由拾翠扶着下了车,盈盈欠身意欲向他行礼,常公公却惊得连连摆手,一边俯身作揖,“娘娘您这是要折杀老奴了,陛下特遣老奴在此候着,迎接娘娘进宫,陛下退朝之后便过来!”
“有劳公公了!”拾翠福身代我谢过。
我打量了了一下这座恢弘的殿宇,一边轻笑着问常公公:“常总管,此时陛下上朝您不在身边伺候可是方便?我这儿有拾翠帮忙便可,也没什么大事!”
常公公却是诚惶诚恐,带着几分讨好,笑着对我谦恭道:“陛下身边此时有其他人伺候着不碍事,陛下心疼娘娘您,怕其他粗使丫鬟太监伺候不周,才令老奴在这帮忙照看,娘娘您请进屋吧,屋外凉,怕寒气入体着了凉可就不妥!”
其实我是不想有陌生人在旁边,奈何盛情难却,便由着他去,我自顾进去围着整个殿宇的几间房子转了一周,常公公和拾翠帮忙指挥太监宫女把东西搬进屋里。
不到半个时辰便都归置妥当,我坐在中殿的坐塌上,自己砌了杯茶,正在琢磨着如今我算是什么品阶,每日得去向哪些人请安问好,除了晨昏定省,是否还有其他有意义的是可以做。
“娘娘!娘娘!”
常公公尖尖的嗓子唤了我两声我才回过神,他叫的是我,初进宫,就是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哦!总管有何事?”我淡淡地应了声,瞧着他奴颜婢膝的谄媚模样,心中顿时觉得很乏味,想早早遣退他,自己休息。
“娘娘,这是陛下命老奴亲自挑选几个机灵些的太监宫女,此时正在殿外候着,娘娘可是要召见?”
我点点头,略微歪了身子靠在榻上。
一道光影移动,一行人影轻手轻脚成队进了殿里,还未待我开口,他们都已经跪地行礼,我一边示意他们赶紧起来,一边略略扫过他们的脸上,算是认个脸熟,免得到时候唤不出人名。
“以后回话请安都好,欠身行个礼便是,无需动不动就跪拜!都下去吧!”
“是,谢娘娘恩旨!”
我摆了摆手他们有鱼贯而出。
我抬眼看了看垂首侍立在一旁的常公公,吹了吹茶末,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未请教常总管,陛下如今给我封的是个什么名号?”
闻言他欠身上前两步,虽然是中年,但是脸上那沧桑的纵横沟壑却让他像个半老年人,笑起来那尖尖的声音乍然有些刺耳,“回娘娘,今日早朝正颁了旨意,封娘娘为宁贵妃!”他顿了顿,偷眼觑了我的神色,又补充道:“您现在是后宫里除了太后品阶最高的妃子了!其他两位只是贵人和才人!”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微微阖了下眼帘。常公公不愧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也不愧是在宫里常混的人精,仅十几秒钟时间,见我神色淡然,没搭话的意思,便笑岑岑地向我告退,末了还让我有什么事尽管也可吩咐了他去做,显是要讨好我。如果真如歆禹所说,平日里他对后宫的其他妃子不曾打理,如今我才进宫便受他便如此着紧,分明就是个得宠的主,可不就是要趁着我现在甫一入宫,人生地不熟,将我巴结了去,最是省时省力,免得日后我混熟悉了,要讨好可就不容易。
待他人已走远,我才觉察到仅仅是他一句话一个动作我便想了这么多,该说是我警戒心太好,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让拾翠也退了下去,走到里间另一张坐榻上自个儿想事情去。歆禹封了我贵妃,名上虽说是宫里品阶最高,因为他还不曾立后,可是我心里却明白,在民间成亲时,我还是他妻子,如今这样冠上一个封号,看着金光闪闪身价翻倍,实则贬妻为妾。不是在意那个后位,可心里还是有小小的酸楚,总归是不一样了。
身为皇帝,他连婚姻都是不自由的,尽管我相信他想给我最好的,却也有他的无可奈何!你拥有权力的同时,你也必须担负起权力衍生的责任,否则根基必然不稳固。
我靠在窗沿上,心下百感交集,无从排解,觉得很郁闷,正想着干脆睡一觉,反正昨晚也睡得少,若是睡着了起码不必耗费我那么多心力。嗯,我还想豆丁,要是此刻他能陪着我,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脑海中浮现出豆丁那张白白胖胖的笑脸,便止不住笑由心底荡漾开,弥漫在眉眼间,忽而背后贴上来一个人,他的手环过我的腰,脸半搁在我肩膀,侧脸来看我。那未及冕旒划过我的脸颊,弄得我瘙痒难当,伸手推了推他。
“你先起来,把衣服冠冕换下来先,不嫌累赘吗?”
他堆起笑意,手还是不放开,剑眉一扬,如同孩子般轻轻低喃,“那你帮我换可好,我迫不及待要来看你,所以下了朝衣服都没换呢!”
我看着眼前这张和豆丁有几分相似的脸,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一边推开他,为他解了帽子和外袍,还没将另一件常服为他套上,他人却靠了过来,在我颈间轻轻吹气,接着便啃咬*起来。
我脸唰地红了,声音微哑:“你,你做什么呢,现在还是白天!”
他吃吃低笑着,“哪又怎样,饿了就要吃,哪分白天黑夜的!”说罢拦腰一抱,径直往那张高广大床走去。
事后,他揉着我的头发,轻轻道:“在这宫里,还是第一次!”
“看来你忍得很辛苦嘛!”我不带情绪地回了一句。
“嗯,是啊!母后用尽了各种手段!不过,你来了,我便不需闭关了!”
“你母后,她,她*你和那些妃子圆房?”我讶然,声音不自觉抬高。
“放心,我为你守身如玉!总之,只要我不想要,她们做什么都不管用!”歆禹一双黑眸甚是清亮,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听说素来十分孝顺的他为这事还是和她母后闹得有些不愉快,想想他心底定然也不会好受。
如今我既然进宫,便要帮他一同分担。
我撑起手肘,想了想,问他:“歆禹,我是不是得去给你母后请安呢?”
“嗯,是的,是该见见面,她是个慈祥和蔼的人,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你,我也打算一会和她商量下我们的婚事!”歆禹半眯着眼睛眼神,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我那头乌黑的云发。
“婚事?”
“嗯,我答应过要给你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过段时间寻个合适的时机便封你为后!”他睁开眼,认真地将我望着。
我条件反射的摇摇头,“不用不必,我也不要!柳镇那个婚礼是独一无二,有我爹娘的见证我觉得已经足够了,而且那时候你是歆禹,是我的歆禹,独一无二!如今一番动乱,国家根基未稳,我不想你为此事劳心费神!”
“傻瓜,这是我的一番心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是公仪昕亦还是曲歆禹爱的都是你,想娶的也只是你!”他眼中不掩怜爱疼惜之色,手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尖。
“可我觉得那便足够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如果你真的觉得想要弥补好,那么便将国家治理好,待到一切稳定下来,便寻个继承人,我们一起隐居山林,可好?”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却在下一秒,心里有些黯然,继承人?我不忍心将自己的儿子送进深宫,接受帝王的培训,那么我可又能忍受他同别的女人拥有另外的继承人?心里不禁矛盾万分。
他似乎察觉我不对劲,托起我的下巴,眼光打量着我,温柔问:“怎么了?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摇摇头,“想起美人哥那两个孩子而已,有些想他们了!”
他顿了顿,伸手将我揽入怀中,身影低沉好听,“你可是很喜欢小孩子?要不我们自己也生一个!”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他的上半句,而后又觉得这样的回应似乎有歧义,不禁面上一派火红,正待辩解,他的头已经伏下来,将我呼吸掠夺。
梳妆打扮停当,歆禹歪着身子靠在门柱上,狭长的眼睛盈满笑意,光彩夺目,我提起裙摆,几步走上前去,在他一声惊呼中捂住了他的双眼,故作姿态冷声道:“我让你一双媚眼如丝到处勾搭人!”
他有些无奈地笑出声,拉下我的手,一边往外走去,“从始至终我费尽心思想要勾搭的只有你一个,可惜某人不领情啊!”我却没好气地自顾自嘟囔,他是没瞧见还是习以为常,没见他那一笑不仅屋里伺候的宫女都不自觉的心神荡漾,明知在我面前不可以,却还是红了脸,就连那些个清秀的小太监,看着他,神色都有些不自然。此情此景让我大感没有安全感,宫里危机四伏,我不仅要防女人,还要防半男不女的——嗯,半人!
向来路痴的我被他引着绕过御花园,又经过几座宫殿,终于来到传说中皇太后住的寝殿——蓬莱殿。
守在殿外的太监一见着在前面引路的常公公,早就尖着嗓子一边像我们行礼,一边往屋里传报:皇上驾到!
我们正准备往屋里走去,眼角余光瞥见殿外回廊右侧转出一个身影,歆禹顿住了脚步,我也不由得停住,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一个身穿丝质布料样式质朴衫裙的女人正款款向我们走来,她梳着抛家髻,别着简单的一个玉簪子及一个玉蟾步摇,虽是徐娘之年,犹可从那娟秀的眉眼间窥见当年风韵,向来年轻时,必定又是一位倾城佳人!
我心里啧啧慨叹,这太后宫里连个年长些的宫女都这么气质不凡,那么见着太后又会是怎么一番光景。
我正待开口问歆禹这是谁,却见那妇人走近了,眼光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后便落在歆禹身上,歆禹满脸笑意与恭敬,往前走了几步,将那妇人扶住,柔声问:“母后,你可是又自己去花园摆弄那些花花草草了?”
母后?
我脸上掩不住的惊讶,她眼光甚是无意般扫过我,复又从袖口掏出娟帕很是慈爱地为歆禹拭去额前微微沁出的汗珠,“我闲来无事便去摆弄下,倒是你,走那么急作甚,看你满头大汗的!”
歆禹握住她母后的手,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笑着唤了她一声:“母后!”带着些嗔怪和小孩子的懊恼口气道:“在儿臣的妃子面前便莫要将儿臣当成小孩子了,今日我特携了新封的宁贵妃来给您请安!”
闻言,我方从刚才那母慈子孝的场景中回过味来,忙敛了心神,躬身行礼,将声音放柔放缓,温温道:“妾身展颜宁给太后娘娘请安,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我心里默数十秒钟,按照常理,十秒钟足够她将我打量一遍,然后再悠悠然出声叫我抬头或者让我起身,可是十几秒过去了,我保持着那姿势微动,也没听到她喊我起身。正疑惑着,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搭上我的手腕,将我扶了起来。
我瞥了一眼那双手,心想有空一定和她研究下究竟用的是啥保养品啊,这手可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纵使你身娇肉贵金枝玉叶,从小便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抵不过胶原蛋白的流失老化啊!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元神已经出窍,不知不觉间竟然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直到扑哧几声轻笑传来我才醒悟过来,原来我竟紧紧拽住太后的手,一个劲地赞道:“真好看啊!”
我想说,我发誓,我不是蕾丝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仅此而已!
太后一只手被我握着,一只用丝绢掩嘴轻笑慈爱地将我望着,而歆禹笑得甚是隐忍。
她温柔开口,如同温润的雨涤荡心灵,让我觉得很是畅快,她的声音临近听来,却是如此动人。“宁儿可就是昕亦在柳镇娶的媳妇儿?”
我抬眼望了望歆禹一眼,将他翻译成她口中的昕亦,遂几分真几分假地红了脸轻轻点头。
“我瞧着倒是个率真美丽的姑娘,怪不得昕亦心心念念要把你接进宫来!如今可算遂了他的心意了!”说着带着几分嗔怪与宠溺瞪了歆禹一眼。
进了大殿才坐下,我端了茶还没来得及给太后敬上,那边常公公便进来想歆禹禀报有大臣求见,有急事商议,歆禹便起身出去,只余下我和太后。
这是一个平易近人,温柔婉约的传统家庭主妇,只不过她的这个家庭比较大,她拉着我闲闲地聊着一些家常,顺带提起一些歆禹小时候地趣事,不多时,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正待传膳一同用。那边太监还没出门,便又一个进来报说云贵人到,顺带捎了她自己做的丰盛午餐。
太后闻言喜笑颜开,一边拍着我手道:“你该还没见过她们吧,也好,让她们给你见个礼,这个云贵人是个伶俐的丫头,一双巧手做得一桌好菜,你我今日是有口福了!”
我面上不动声色带笑虚应着,心里却很是着紧,她,便是歆禹后宫里的另一个女人吗?我说不出心里的复杂感受,还没见着人,便开始揣测她漂亮吗,温柔吗,长什么样,除了会做菜,她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让人不得不爱的女子呢?
笼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我发现我心底有些颤抖,有些紧张,甚至于害怕,一直以来很鸵鸟的以为,只要不会遇到便可以当做不存在,结果还是太自欺欺人了。
在她端着食盒踏进门的时候,我差点没滑到,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谁竟然会在这宫里,谁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景下,以这样的身份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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