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守望者们

“苏希老师......这香味是什么？”伊葛莱忒问道。

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入了一片岩林，被一片奇形怪状的岩石所包围。这些棕色的岩石大都有两个人重叠起来那么高，头重脚轻，上大下小。粗略看上去就像一个角直插入地面的三角形。每块岩石上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空洞，就像是被老鼠偷吃的奶酪，千疮百孔。伊葛莱忒甚至能透过一个洞看到岩石另一边的景色。

更奇异的是，走入岩林之中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她也说不上来，像是新出炉的面包甜点的味道，又或者是小时候偷偷溜进神堂里闻见侍奉者们点燃某种不知名燃香的味道。

沉重，但不刺鼻，竟能闻出庄重与香甜的气味来。

“你以前从未到过祖迪城如此北方来吧？”

伊葛莱忒摇头，她几乎没有力气移动头部，但她紧贴着他的后背，苏希路安多能够感觉得到她的动作。

“这是‘科维蜡’，是北望塔的守望者们放置在这里的。用来驱兽，尤其是小型或者是中等体型的野灵。你看到那些岩石上的空洞了吗？蜡就放在那里面，风吹进去，出来的时候便能把香味带出来。但又不会让风将全部的味道驱散，放在孔隙中能够将味道保持在岩石周围。”

“北望塔...咳咳，我们要去那里吗？”

“那里有药剂师。”祖迪城中最好的药剂师。

“苏希。”灰溪停下脚步，将口中的火把放在地上，嘶声说，“他们来了。”

苏希路安多眯起眼睛想看清楚，远处的一团黑暗中出现了依稀可辨的几个移动中的光点。

那是火炬。

举着火炬的黑影们上半身看上去有人的轮廓，下半身却是粗犷的野兽四肢形状。那是因为来者都骑在一种名为爪羊的坐骑上，这是守望者巡逻队的专配坐骑。

一定是北望塔上的哨兵发现了他们，在值的巡逻小队被派来勘察。可不是每天都能看见走出长者之林的人类的。

“走吧，灰溪。他们是来迎接我们的。”他略带嘲讽地说，只希望玛吉娅垂怜，普夸厄别在这些人其中，鬼知道他看见他这个北望塔的叛徒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灰溪没有说话，低头衔回火把，他们继续走向北望塔的方向。一阵凉风袭来，苏希路安多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为伊葛莱忒拉上兜帽，又将她的披风系紧了些。

他们刚走出长者之林多久？有十分钟吗？距离北望塔应该还有三十多分钟的路程吧。真不愧是祖迪城的守望者，反应真快。即使是长时间的和平无事也未能磨钝这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最敏感的神经，比起他在队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都是切西尔训练的功劳吧，他幽幽地想，那个有着鹰一般双眼的女人此刻一定正站在塔顶。锐利的目光穿过四下的黑暗，如同盯住猎物一般牢牢地盯着他。

想到这里，苏希路安多不禁勾起嘴角，他知道只有她一人看得见。

与黑影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看见为首那人身下坐骑与周围的人不同的影子，苏希路安多心里暗中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吧，多少年没有见到普夸厄他们了呢？

没几分钟，他们与黑影们碰面了。这下苏希路安多看清楚了，巡逻队一共有5个人，比起他那时的配置多了一位。他环顾四周，从他们的穿着与装备上看除了队长、通信员、两位战斗员，还多出了一位药剂师。体系更加完备了。

他们全都披着祖迪城警备统一的白栗色披风，佩剑系在腰间，有三人举着火把。披风之下是苏希路安多十分怀念的柯鹿皮制成的浅白色软甲，由祖迪城的铁匠特制而成，虽然柔软，韧性却很高。

除了为首的那个男人，其他人全都骑乘着爪羊，身下是白色的皮质的骑具，野兽脑门间的软皮盔甲上布止铁匠铺的标志正闪着绿色的微光。

再仔细一看，除了为首的队长，其余四人的装备都是全新的，衣服少有被摩擦的痕迹，刀鞘也没有划痕。北望塔可没有免费为你更新旧装备的传统，再加上他们年轻稚嫩的面孔，看来是训导带着新兵出巡。

“站住。”为首的男人厉声说。他是一个肌肉发达的高大男人，留着寸头，看上去不会超过22岁。长着一张与他伴灵十分相似的野牛般的短脸，浓眉大眼，鹰钩鼻不耐烦地勾起。皮肤呈现出常年在日树下活动而被晒成的小麦色。

显然他一时之间还未认出来者是谁。

这也难怪，经过海上的风雨飘摇与几个时辰在长者之林中的艰难赶路，灰溪的毛发打了结，凌乱不堪，缠上了不知是杂草还是落叶的东西。而苏希路安多衣冠不整，脸颊被树枝与柳藤划伤，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

“普夸厄，你现在已经是训导了吗？变化真大呢。”灰溪放下火把，用爪子扒拉着熄灭了它，然后抬头对着骑在一头毛发茂密粗长的高大野牛上的男人说。

野牛庞大的身形一震，圆圆的黑色鼻孔猛地翕动着，通过气味，它比叫做“普夸厄”的男人更快地认出了面前的人们是谁。苏希路安多走上前微笑着拍拍它的大脑袋，“你好啊，‘大地’。认出我们了吗？真是个好孩子。”

“你......”野牛身上的男人倒吸一口气，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你......你是苏希路安多？”声音中夹带着明显可见的犹豫。

苏希路安多举起左手向普夸厄示意，脸上带着微笑：“早上好呀。”

普夸厄那张短脸上的五官此刻纠结在一起，两边的浓眉皱成了一条完整的曲线，看不出那是愤怒还是疑惑，他脑海中无数复杂的想法纠缠在一起。

几年前苏希路安多抛下一切职务与责任消失了，不时传来他死亡的消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长者之林走出来？难道这几年他一直生活在那里吗？不，不可能，即使是苏希路安多也做不到在那种危险的地方生存三年。即使是他！

不过普夸厄强忍住了火气，尽管他以暴脾气与欠考虑著称，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发作的时机与地点。

他板起面孔，厉声喝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们为何从长者之林走出来？去往祖迪城又是为了什么？”

这时，普夸厄右侧的一位年轻男孩唯唯诺诺地开口，他看上去很惧怕这位训导，食指哆嗦着指向苏希路安多背后的伊葛莱忒：“教......教官，你看！有个女孩受伤了。”

苏希路安多默默转过身去，伊葛莱忒虚弱地张口发出一个无意识的音节，她又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

苏希路安多回头说，“你要知道什么都可以，在回塔的路上我一定知无不言。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她送去治疗。”

普夸厄沉默不言，从他的眼光中苏希路安多能读出不信任。

“拜托了。”灰溪诚恳地说。

“队长！”先前那位眼光敏锐的男孩用急促的语气恳求普夸厄，“她需要治疗，让我先看看吧。”

罢了。

普夸厄左手食指一撇，做了一个手势，余下的队员秩序井然地散开，将苏希路安多等人围在正中，如同押送犯人一样。他们没有人多说一句话，除了惧怕这位说一不二的长官，队员们也看出他与来人们的关系匪浅，却又说不上是朋友。

“不准有任何小动作，我会盯着你的。”他用食指与中指指向自己的双眼，又朝苏希路安多点了点。

苏希路安多感激地点点头。

“你好，苏希路安多先生。我叫诺维西。”那位有些害羞的男孩翻身下羊，鞠了一躬说道。他协助苏希路安多将伊葛莱忒放下来，解开绑着的披风，仔细地查看左臂的伤口。

苏希路安多无意地打量了这位名叫诺维西的男孩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他粉色的卷发像堆蓬松的绵羊毛堆在头上，冷风中白皙的脸庞泛上些许粉红色。苏希路安多想起他的声音听上去清脆悦耳。这个孩子，更像是个女生。

“还好您及时为她止了血。”诺维西从行囊中掏出绷带，熟练地缠上，“嘴唇发黑，有些低烧，无意识颤抖……请问她什么时候中的毒？哪一种类型您知道吗？”

诺维西的礼貌让苏希路安多有些意外，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大约六个小时前。我们遭遇了野灵的袭击，她被魔法召唤出的荆棘蛇咬伤了。”

“荆棘蛇？还好只是荆棘蛇，您别担心，塔中有解……”

“喂，菜鸟！”普夸厄粗鲁地打断诺维西的话，他跳下大地，动作一点也不笨拙。“大地可以载两个人，把那个女孩带上来！我们边走你边为她治疗。”尽管他恨苏希路安多，可他清楚他们两人间的恩怨与第三者无关，对方还是一位负伤的女孩子。“你再在那里磨磨唧唧，还没到塔，她就死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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