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果的修行

盘腿坐在床上，双手置于小腹掌心朝上，赤练在掌心中盘卧，红色的鳞片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如同暖玉。

那三角形的头颅微微吐出蛇信，黑色的眼珠灵动异常，它轻咬在如葱一般洁白的食指之上，红与白，渐渐糅合成了一个整体。

在我的感知中，内力在体内以一种特定的经络路线流过，顺着食指进入赤练的体内，随后又从赤练的体内返回，带来一股麻麻酥酥的奇异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经脉有些刺痛之后，我知道今天的内力修炼已经到了极限，于是缓缓呼出口气，让内力运转平缓下来，睁开了眼睛。

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赤练，那有些湿滑的身体凉凉的，摸着很是舒服。赤练乖巧地仰起头来，舔了舔我的掌心，明明无法交流，与那双漆黑的瞳孔对视，却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仿佛能够感知到它的心情，它的思绪一般。我轻轻弹了它一下，赤练便蜷缩起身子，头咬尾，重新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修炼已经好几个月了，但蛊王心经还是停留在第二层。

我倒在了床上，心中有些无奈。

蛊王心经，这是我所学的内功心法，师傅说这是她曾经在一处山洞之中寻得，功法很是奇特，讲究的是人蛊一体，将蛊虫作为身体经络的一部分，内力与蛊虫相连，蛊毒与内力互相融合，构成一种特殊的内力。练到大成时，内力便可自带猛毒，与人比试比拼内力之时，对方便会不自觉地被蛊毒入侵体内，而若是能够练到第五层，进入一流，内力凝聚扩散于体外，更是能够让百步之内寸草不生，可以说杀伤巨大，不惧群战。

然而，也正因为这恐怖的效果，所以蛊王心经十分地难以修炼，绝大多数人可能连第一层都无法修炼成功，反而会被蛊虫毒死。落得一个凄惨下场。而且就算第一层修炼成功，日后每一层的修炼，也都有着蛊虫反噬毒发身亡的风险，陨落的可能性可以说十分之高。

蛊王心经一共有七层，我的师傅比较幸运，天赋奇高，但也就只练到了第四层，到达了准一流境界，然而因为自身所育的蛊虫被某人斩灭，导致师傅的修为大跌，现在也就只有普通二流的水准。

在我遇到师傅的时候，师傅身上的蛊虫就已经不在了，虽然询问了师傅究竟是何人所为，然而师傅却并没有告诉我答案。

当初，在山贼的手中救下我后，师傅在教我蛊王心经之前，曾经认真地询问过我怕不怕死。

她跟我讲了修炼蛊王心经的危险性。

几乎从来没有人能够修炼到第五层，更不用说第六层。按照得到的秘籍记载，即使是当初创出这门功法的人，也只是修炼到了第五层，那第六层只是一个想法。

死——我自然是不怕的，倒不如说在遇到师傅之前，就没有人希望我活着。

也许我真的是受过诅咒吧，想我死的人都已经死了，然而我却到现在依然还活着。

那便修行试试吧，看看蛊王心经能不能将我收走，如果真能就这么死去，似乎倒也不错。

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毫不犹豫地便选择了修炼蛊王心经。

结果，我成功地练成了蛊王心经的第一层。

这之后，我便跟随着师傅开始在江湖游历。

她不会打我，不会骂我，耐心地教我读书认字，教我如何修行武艺，让我能够保护自己。

“若是以后你能遇到不讨厌你眼睛的人，就是试着和他做做朋友吧”

师傅总是对我这么说，然而，我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不讨厌我的人，反而因为我的眼睛给师傅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所以我让师傅给我做了眼罩，遮住了我的左眼。

师傅是个好人，我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母亲吧。

那我的亲生母亲呢，她又算是什么呢？

我时常会回忆起倒在血泊里的他们对我说的话。

他们说我是诅咒。

可能我真的是诅咒吧，毕竟这是我亲生父母说的话啊。

所以我不需要再再继续做个好孩子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很小，有师傅在就够了。

我认真地修炼着蛊王心经，跟随师傅学习毒术，对其他人则保持着近乎无所谓的态度。

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陆青——奇怪的家伙。

他比我大两岁，脸上总是带着有些懒散的笑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毒龙谭的木屋之中。

木屋被我和师傅占了之后，他便跑到了屋顶上去睡觉，不仅没有丝毫怨言，似乎还觉得屋顶很舒服似的。

第一次见到我时他说我有中二病。

这是我从未听过的一种病，当时还以为被他看出来我被诅咒了。结果后来听到他的解释，才知道所谓的中二病好像就是自称为魔王，用奇怪的语气说话，然后还要满足别人一个愿望。

听上去似乎不是诅咒。

他向我示范了什么是中二病，可是我既不叫做魔王，也不会用那么奇怪的语气说话，更无法满足什么愿望——看来这果然不是诅咒的叫法，不过装中二病时的他看上去莫名有点小帅。

后来我特意去查了书籍，却完全没有找到有描写中二病的书，再问他时，他不好意思说是自己随便说的。

你看，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吧，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胡乱说话。

当时的我为了确定，将自己的眼罩摘下。

本来以为他会惊讶，害怕，远离，就像曾经的那些人们一样。

然而我没有想到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激动地叫着“这么漂亮的眼睛为什么要恢复原状”

他说着什么二次元，萌点之类难以明白的话，我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只有一点，我很清楚。

他好像完全不怕我这只受到诅咒的眼睛，反而还觉得我的眼睛很漂亮。

这是第一次，有人夸我的眼睛漂亮。即使是师傅，虽然对我左眼不在意，却也从来没有夸过我的眼睛。

我有些慌乱，那天晚上连忙逃走了。

我觉得肯定是我听错了，所以在第二天的早晨，我又找到他确定了一次。

他的的确确觉得我的眼睛很漂亮。

他没有说谎，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原来师傅说得是真的……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不讨厌我眼睛的人啊。

他是逍遥子前辈新收的一名弟子，也是这一次我和柳叶儿比试的试药人。

师傅和李长春的赌约我也知道，原本我很认真地胜了第一局，却发现师傅并没有多么高兴，从那时我就明白了，所以也就不再努力地想要取胜。反而是柳叶儿她似乎对胜负很看重的样子。

柳叶儿不仅长得漂亮可爱，而且还会做饭，看上去和陆青关系很好。

因为师父的话，我犹豫了很久，也想试着和陆青做所谓的朋友，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对他下了毒，他应该会对我厌恶吧？应该会害怕不敢靠近我了吧？

就算不怕我的眼睛，也会害怕其他的许多事物。

当时的我蛊王心经已经第一层圆满，虽然知道这个程度的毒以陆青内力的特殊性应该不会致死，但是折磨肯定还是要受到不少的。

我觉得他肯定会讨厌我。

然而，直到赌约结束，他对我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厌恶，反而似乎对我捕捉毒虫的事情一直都很好奇。

在赌约结束后，有一天，我去捕捉毒虫用来练功，身子差不多已经痊愈的陆青也好奇地跟了过来。

我们在途中遇到了一个想要抢劫的人，我将他解决了。

陆青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他说了一些莫名的话，就突然离开了。

是我做错了么？

我在那里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不是我做错了，而是陆青他似乎很讨厌死人。

所以，也许，我们做不成朋友了。

我这样想道，感觉有些可惜，又莫名松了口气。

感觉交朋友好麻烦啊，还是一个人好。

本来以为惹了他之后，陆青这回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却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恢复了原样，依然找我说话聊天，完全没有再提过那件事情。

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家伙，喜欢晒太阳，看星星，躺在屋顶上，嘴里也经常会说出一些无论我还是柳叶儿都完全不懂的话。

但是他的周围似乎有着一种很独特的氛围，和他呆在一起会觉得很开心，很愉快。

因为他的关系，柳叶儿也开始常常找我聊天，我们也变得熟悉了起来。

后来，师傅和李长春前辈定居在了逍遥村，我和柳叶儿也跟着各自的师傅都在这里住下。逍遥村就在逍遥派的隔壁，所以我们和陆青应该算是邻居。

他经常会跑过来找我们聊天，帮我试毒，一边试毒一边抱怨着不要总让赤练咬他，抱怨着自己的师兄是有多么多么的严格，抱怨着修行时多么多么的累，不过虽然抱怨，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想过偷懒。

明明是那样一个喜欢躺屋顶晒太阳看星星很懒洋洋的一个人，修炼起来却意外的努力刻苦，让我都有些惊讶了。

原本只有师傅的世界，似乎在他的影响下渐渐地变大了。

需要在意的人，似乎渐渐变多了。

不仅有柳叶儿，还有逍遥谷的公孙策和张猛，也被陆青介绍了过来。他们是陆青的师兄，似乎陆青一直有跟他们说我的眼睛很漂亮，所以他们虽然一开始看到我时目光奇怪，但也并没有特别的远离和讨厌我。

陆青总想着让我摘下眼罩，可是我始终都有些犹豫。

我知道他们是好人，所以不会对我眼睛介意，但是，我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眼睛而给他们添麻烦。

而且，陆青看着我的眼睛时，总会让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那天的除夕晚上。

大家都喝了酒，我们一起呆在屋顶上，那天晚上的风吹着很舒服。

“那我们以后就是兄弟姐妹一家人了！”

他高高举着手大声说道。

我想他肯定是借着酒劲随便说的吧，但对于我来说，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发现——

这是我一直心心念念，本以为永远得不到的话语。

原本小小的世界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我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那些牵着手一起在街上漫步的家庭，也想起了那些嘻嘻哈哈一起笑着的孩子们，原来这才是我一直渴望的东西。

从那天晚上，我做出了决定，不再戴眼罩。

不过，为了不添麻烦，我觉得还是把刘海留长一点比较好。

※※※※※※

“咚咚咚”

突然间有人敲门，打断了我的思绪。

“吃饭啦红果，你起床了嘛~”

屋外传来了陆青的声音。

“我来了！”

我应了一声，从床上起身。

突然想到似乎这一次我和陆青要两个人在这里呆挺长时间的。

唔……

摇摇头，连忙深吸一口气，将微微加速的心跳缓和下来，我走出了屋外。

※※※※※※

吃过早餐，我便跟着红果一起前往毒龙谭的深处。

现在的我已经是二流高手，逍遥游练到了第六层，抗毒性已经不算太低，红果所修炼的内力也让她不惧毒素，倒不如说毒素便是她增长内力最好的养料。

这么一想，我突然发现我和红果的内力还真的蛮般配的，都是不惧毒素，都是可以把毒素当做增长内力的养料，从这一点来说，我的确是陪红果过来的不二人选。

仔细想想，若是红果内力能够突破到二流，到时候在让变强了的赤练给我试毒，那我岂不是又能加快内力的修炼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精神一振，更加仔细地帮红果寻找其毒草起来。

至于毒虫……还是让红果自己捉吧。

逐渐向着中央甚至深处走去，无论我和红果都小心起来，要知道深处的毒虫甚至连一流高手一不小心被咬到都有可能毒发身亡，就算我们抗毒性比较高，也不意味着就完全毒免了。

也不敢走得太深，我和红果基本上就在毒龙谭的中央区域靠深处晃荡着，这里光线昏暗，树木阴郁，四周不时传来“沙沙”的声响，并非是风吹树叶那种令人舒适的声音，而是毒虫爬过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如果这个时候再配上一首阴森森的BGM，我感觉这里就格外有恐怖灵异的氛围了。

虽然我不怕鬼，但对于这些虫子，尤其是巴掌大能扭来扭去的那些虫子，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红果倒是完全不受影响，神情专注，没过一会儿，她的腰间几个布袋内都已经装了不少的毒虫，而毒草则是摘下全部放进了我背着的竹篓之中。

这一忙活就是大半天，到了中午，我们找了干燥的空地，红果在周围撒上驱虫药，然后我们开始吃午餐，午餐是早上剩下的炒饭，虽然凉了，不过在炎热的季节吃起来依然味道不错。

这一次毒龙谭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毒龙谭内基本上没有吃的，因为无论动物植物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毒素。所以要想在这里停留的话，要么事先备好充足的干粮，要么就得天天往外面距离二十多公里的小村庄跑。

以我现在的轻功倒是不需要太担心的，来回一趟也就一个小时不到。

至于第一次来到毒龙谭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由李长春前辈前往村庄购买食物的。

吃完了午餐，继续寻找毒虫，到下午的时候才准备返回，算是满载而归。

红果回到自己的木屋开始将各种毒虫毒草分类处理，制作毒丹，而我也开始进行晚餐的准备。

吃过晚餐之后，红果开始利用这些毒虫毒丹修行内力，而我也开始自己的内力以及武艺修行。

日子过得倒是颇有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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