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被看穿的灵魂

第三十四章 被看穿的灵魂

穹苍陵颓丧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不知道这是第几个被月光包裹的日子了。他想不起身体触碰到太阳光的感觉了，命橆的血液像是蛀虫，将他属于人的一切都吞食干净。

他想，太阳光应该和此刻的月光一样，只是颜色上有着差别而已。温暖，什么是温暖，他已经不在意。鬼的血液是寒冷的，在血管里流淌都会冒出朦胧的雾气。穹苍陵，这个可笑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不像其他的灭挲或者鬼喰那样有命橆大人赐予的名字，他在组织里永远都是最底层的那一个，这一点从每一只鬼看他的眼神里就能够发现。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落魄时逮谁骂谁的经历，那个时候，如果这座都市能够幻化成一个人，他也会用上自己一生所学的脏话。曾经的他和努力过活的所有人一样，只是想要活下去却被很多人排挤。暴躁的脾气已经让他成为了社会的弃婴，如果没有命橆大人的血液，恐怕早在当年他就已经饿死了。

“切！”

穹苍陵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意识恍惚间回到了当年。人们说，在都市里生活最悲剧的并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和可怜的薪水，而是自己的能力配不上自己的理想。如果说这是悲剧的话，那么当时的穹苍陵，这个已经忘记自己名字的人绝对是各种悲剧的化身。

“你们算什么东西！”他暗暗骂道，虽然周围无人，但是依旧害怕有人听到自己的话语。命橆，与其说他是鬼，不如说他是幽灵，总感觉他会跟踪自己的部下。

自己像是被社会抛弃，现在又被组织抛弃，穹苍陵的心里只有怒火。躁动的身体总想做些什么来与命橆相抗衡，或者与其他九名灭挲相抗衡。

安静的黑夜传来了一声鸟鸣，听上去像是老人在清理自己喉咙中的浓痰。

焦躁的内心碰上了难听的啼鸣，那股怒火瞬间溢出了身躯，再也压制不住。

穹苍陵头也没回，直接向后甩了甩手，从袖口流出的空气组成了无形的刀刃漫天飞舞，能不能斩杀那只不合时宜出现的飞鸟纯看运气。

不过，在经历了被众人鄙夷之后，他的运气好像有了回升。

飞鸟的身躯被切成了两段，从空中落下。

穹苍陵靠近一看，发现那是一只乌鸦的尸体，的确也只有这种鸟才能够发出如此刺耳的啼鸣。

“这里怎么会有乌鸦呢？”

穹苍陵好奇地问着自己，不过对乌鸦的尸体并不感兴趣，正当他准备转身继续沿着街道行走时，地面上掉落着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的注意。

那是散落的纸张和一个同样被切开的小口袋，纸张应该就是从这口袋里掉出的。

“什么东西？”

穹苍陵将所有能找到纸张收集起来，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上面记录的文字让他不知所措，每一处都涉及了祭卒和弑阳组织。

他的身体彻底被寒风冻住，没有行动的可能。

“这……”不太灵光的大脑竟然开始高速运作，所有凌乱的线路在脑颅内穿梭，且都指向了一个答案，“鬼杀队！”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乌鸦的尸体，一个计划，一个脱离弑阳组织最终目的的计划在他的内心生长开。

鬼杀队在这座都市里有据点，这个猜测让他变得兴奋，身体很快就忘记了冰冷的血液，那股寒气逐渐被热气所取代。

“用乌鸦来联系的是吗？”他像个精神病人那样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大厦内的战斗还在继续，长时间的躁动吸引了部分人的目光，可是大楼屹立在行道树之后，而且这些树木在路灯的照耀下投射出了唬人的影子。那些察觉到大厦内异样的人都不敢在这个时间段跑到陌生的角落里，只为探求不知名的动静。

鬼的数量变少了，遍地的尸体很多都已经崩坏，这些低等级的鬼在死后很快就化作碎片飘散。这些鬼对于剑士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如果能够活捉，都可以送到藤袭山上去磨炼参加最终选拔的新剑士。

战斗进入尾声，李梦瑾靠着迅捷的肢体将那些从**里惊醒过来并且准备逃跑的鬼斩杀。除了高楼几位可怜的硝组织成员之外，并没有再出现更多的伤亡。

凡璃络和叶潭寺在顶楼寻找那只奇怪的鬼，不过他们并不确定自己有勇气与其战斗，他的气息很不同，不管你是用鼻子闻还是用直觉感受，都可以察觉到他身上远超其他鬼的力量。

“他是命橆……”

凡璃络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叶潭寺静下心来考虑过后也认可她的想法。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鬼……我肯定柱也从来没有见过……”

他说话带着大喘气，可见他花了不少气力去平复自己内心的恐惧。剑士面对鬼并不会畏缩，叶潭寺在冷静下来之后才觉得自己刚才的恐惧并不是发至内心的，而是那只鬼强行塞进自己的身体里的。

“他，他刚刚说你身上的那股气息是什么？紫藤花香吗？”

叶潭寺继续问道。

凡璃络摇了摇头，“鬼都喜欢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算是最麻木，最迟钝，最不解人情的大脑都知道，命橆所说的那股从凡璃络身上流出的气息并不是紫藤花香，而是别的什么。凡璃络对自己的了解很少，某个年纪点之前的记忆她全都忘记了，不是那种因为成长而消失的情况，而是有人想让她忘记。一瞬间，凡璃络竟然不认识自己了，全集中呼吸常中也在这一秒断开，这具身躯，这个大脑已经不属于她了。

可是，那张满不在意，始终露出呆呆傻傻表情的脸依旧没有变化。叶潭寺自然也看不出她此刻沸腾如鬼躯体崩坏那般的内心。

“现在，出大问题！”

李梦瑾浑身都是血渍，本就一团糟的衣服在战斗中又扯开了几道口子，现在很多人都不敢把自己的视线放在她身上。可是，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如此混乱不堪的现场。

“这可和油轮爆炸，仓库爆炸不一样。很多人都在这里工作，现在变成这样，很难保证没有人会怀疑。”

“这一点，鬼杀队有能力解决的。”昌源嗣将最后一名重伤的队员送上担架，重新指挥起自己剩下的队员对现场进行排查。鬼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很多队员都以此来安慰自己。

“你们都去哪了？”

李梦瑾看到了叶潭寺和一脸落寞的凡璃络。

“我们在顶楼遇到了……遇到了命橆……”

说话的是叶潭寺，他可能压制自己的情绪压制过头了，导致说起这段事的时候感觉更像是在讲述一件极其普通的日常，以至于李梦瑾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诶？他自己说他叫命橆了吗？”

“我……我不确定，我没认真听，但是，那只鬼和其他的鬼不一样，如果你面对着他，你也会这么觉得的。”

“那命橆为什么不杀死你们？”

李梦瑾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无情，因为战斗让她的脑子保持着莫名的激情，在昏热的意识中，说出什么样的话都不过分。

“可能……可能他觉得我们不配死在他手上吧，就像我们连随随便便带走一只蚂蚁的生命都觉得无聊一样。”

叶潭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凡璃络，现在他才看出来，冷淡的面容在掩饰着躁动的灵魂。他第一次看穿了凡璃络，但没有将这一点展示出来。

“还是这张难看的脸。”

李梦瑾有些不屑，她甚至都不想多看这张脸一秒，更不会再次试图走进她的内心。

凡幻曦已经花了一晚上时间将那份文档里所有标记的废弃仓库区清查了一遍，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发现任何鬼的踪迹，连所谓的“神曲”派对都没有看到。几片仓库区，死气沉沉，除了堆积的垃圾和到这个季节都还不消停的老鼠之外真的就没什么了。

几次的战斗可能已经让弑阳组织选择了回避。凡幻曦仔仔细细调查了每一座仓库，这些应该是弑阳囤放祭卒的地方，但现场让他失望之极。

最后一处仓库区，此刻已是清晨，要是换做夏天，现在太阳光已经从都市边缘处，依次扫过桥洞、土房、居民楼、高楼，将黑夜遗留的污秽扫尽，只留下都市焕发的容光。

可四周依旧黑暗，现在欣赏纪海市的夜景根本不成问题。

凡幻曦小心翼翼地在肮脏的仓库内行走着，生怕惊醒某个躲在暗处的怪物。

最后一处需要调查的地方，没有让他带着失望回到白昼。的确有生物躲在了暗处。

凡幻曦紧紧贴着仓库的墙面，微微露出视线向外望去，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在努力挖掘着这一片黑暗。

在外面，有一个半跪在地面的影子，上半身不停上下抽动，同时伴随着肉体撕裂的声音。

凡幻曦拔刀的动静很轻微，最微弱的晚风就可以将其掩埋。

那是只鬼，在啃食着某人的躯体。血腥味已经变得很浓厚，令人作呕。

“梦之呼吸·捌之型·惊！”

凡幻曦调整好呼吸就直接冲了出去，捌之型让他轻薄如纸的刀刃发出了一声清脆刺耳的撞击声，刀身像是受到惊吓的人体一样瞬间紧绷起来，握刀的力度加大，斩击的范围和力量也会变得更强。

那只在啃食躯体的鬼反应过来，跳入黑夜的掩护躲避开了这一次进攻。鬼没有选择反击，而是直接消失在了夜晚，凡幻曦正打算去追赶，但是还未迈出的步子被人一把抓住。

是刚刚被鬼啃食的那具躯体，他已经被啃去了半具身体，可是他还活着，哪怕只剩下了一半的身躯，他也还活着。

被啃食的并不是人类，而是鬼，鬼在吃自己的同类。

“穹苍陵……穹苍陵，杀了他……杀了他！”

那具身躯用着仅剩的一只眼睛注视着凡幻曦，说不出是在恳求还是在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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