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柚柚离开桑城时十七岁。
天蒙蒙亮时过沅水桥，再穿街走巷过古城，上大路走十几分钟后，能见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前方赤红色的“桑城站”三个大字上。
高铁八点二十准时发动，隔了一层玻璃，桑柚柚想拼命记住不断后退的荷塘，稻田，垂柳，远山，还有盖着青瓦的小木楼……
“你住这间，”蒋愿把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门推开，“浴室厨房都有，看我对你好吧。”
桑柚柚提着行李不说话。
“先进去。”蒋愿推着她进门，一间间介绍道，“这是客厅，卧室在那边，洗手间……也就是厕所和洗澡的地方，是连在一起的，你放心，很干净，不是乡下的那种蹲坑，我们这是冲水的，这是沐浴露，沐浴露知道吧？涂到身上洗澡用的，跟香皂的用法一样……”
蒋愿是桑柚柚的继母，二十四岁，大学毕业两年，没怀孕前在家培训中心当老师。
“柚柚，你有带手机吧？”回到客厅时，她问桑柚柚。
桑柚柚还是不说话，低头看着脚边的行李。
“哦，抱歉，我忘了你是用座机的，没事没事，妈妈给你买。”
傍晚，桑承运下班回来时桑柚柚正坐在一楼客厅的茶几前练字。
“爸爸。”她起身，身上穿着沾着墨水的旧衣服。
“来了，吃饭没？”桑承运把车钥匙扔到茶几上。
“吃了。”
“吃了什么？”他坐到沙发上，身体放松。
“鸡翅，红烧肉，还有青菜。”
“你妈妈做的可乐鸡翅是挺不错的，甜口的，甜口的你吃不吃的习惯？”
“很好吃。”桑柚柚把被车钥匙碰坏了的纸放到一边，准备重新开始写。
“爸爸明天带你去见新的国画老师，后天让你妈妈带你去新学校，在学校要听话，别惹事，别把一些不好的习惯带进去……”
“什么不好的习惯？”桑柚柚把毛笔放下，讲真，才来半天不到，她对这个新家极度失望。
“你们是怕我弄脏了你们的厨房吗？所以单独给我修了个。我有什么不好的习惯？你能列出来吗？我一样样的改。”
“单独修厨房是因为……”桑承运讲不下去了，单独修厨房的确是因为怕她弄脏，蒋愿怀孕了，见不得脏，闻不了怪味。
“为什么要把我接到这里来？”桑柚柚偏头看向有些愣住的父亲，“我在桑城也是考上了重点高中的，你让我来到这里上学，就不怕在陌生环境里我学习成绩会退步？会被欺负？是蒋阿姨让你这样做的吧？别不承认，因为你从来就没关心过我。蒋阿姨怀的是男孩？难怪，你和她应该是想气我的亲生母亲，真是想太多，我跟我的亲生母亲很少联系，她也快活的很，才不会关心别人怀的东西是什么性别……”
“柚柚！留点口德，那是你弟弟。”桑承运脸色难看至极，满是被捅破心思的愤怒不堪。
他忽然觉得自己把她接来个错误的决定，从小野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木讷好拿捏，她不但早熟，还刻薄。
“我猜对了，果然怀的是男孩。”桑柚柚重新提笔蘸墨，落笔，“爸爸你要记得去瑜伽班接蒋阿姨，她特意让我转告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