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忍别离

天权的冬雪还下着，寒风席卷起雪地里的霜花，好像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此言慕容黎所立，天地人神共听，倘若违背，身受天雷电斩，狱火所焚。——墨离一阵惊醒，那雨中跪着的竟是自己……

“阿离！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执明忙扶起，让人端了温水过来。

墨离摇头示意不喝，看了跪了满殿的医丞。

“他们都已为臣诊治过了？”

“还未，怕他们手笨惊醒你”执明将碗放回盘中。

“王上！战报！”殿外传话。

执明犹豫一番，看了一眼墨离。

“进来！”

“启禀王上，仲堃仪连夜攻城，现已拿下旧天枢之地，瑶光自保，未再迎战……”

瑶光原据天枢，天璇，天玑三国之地，其间还有早灭的玉衡。如此便让仲堃仪得胜，让人不得不怀疑。怀疑是慕容离和仲堃仪合作的补偿，接下来应该就是灭天权。

墨离看着执明，神色难辨，漆黑的瞳孔，没有太多的变化。

“阿离，我去去就来！”

执明出去，大殿门缓缓闭上。那细小的纤尘在烛光下舞蹈，一会儿落到灯台上，一会儿又落到陈旧的古书上，总是漂摇无定。

“你们退下吧！王上若问起我的病情，就说只是受了些风寒！”墨离沉思良久，微微抬眼。

殿中大臣都知道墨离中的骨魂毒，不过墨兮从他们手中已骗得解药的药材，按理说应该没大碍了。况墨离语气不容置喙，论医术也比不得墨兮的，所以也都告退了。

熬了点参药置于案上。

“阿离，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旁边守着，有事就唤我名”执明处理完军事，回来便喂墨离喝药，将他放平，盖好被子。

墨离点点头，假寐了一会儿。透过九华账，执明在案几上批阅奏折，有时还会用朱砂注明。

极力压制咳嗽声，血便从指缝间滑过。

执明对自己本就存有诸多猜忌，如今仲堃仪复辟天枢，瑶光却按兵不动。于瑶光言，战火刚休，必先整顿军中，作长久之计。不失为是一种明智！可于天权而言，却是始终是一种威胁。

欲得天下，瑶光……必除！

“阿离，你要去哪儿！”执明无意抬头，墨离却已经走到大门了，忙起身过去给墨离披上斗篷。

“我要离开！”墨离看都没看一眼，冷冷的说道。他必须离开……

“为……为何……”怎么刚睡醒，就想换了个人一样。

“哼！为何，自我入仕以来，投毒，遇刺，丧兄，亡徒，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你难道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墨离悲凉的说道，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刺在执明心上。

“这……”执明不知所措，不知要如何面对此刻的墨离。“可那晚……”

“那晚，是因为我中了情丝绕，利用你解毒罢了……，我对你更多的，只有报复……你不会……当真了吧？”墨离椅着门，凄怆言道。虽然是假话，但执明肯定是信的

“那可不可以明早再走，现在……”执明落魄的不敢上前一步。

“不，我……不想再多看你一眼”墨离决然转身，将执明的斗篷解落在地上。

执明站在那里，感觉心被一点点抽离，然后开始风干，剥落……，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呼吸的时候，扯痛着咽喉，连同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

墨离与黑夜融为一体，在残雪中走着。巡夜士兵见了，也视而不见。子巽看着墨离，跟在后面。可笑，自己居然会主动奔赴死亡。而且还是心甘情愿。

“ 你是这样把他推开，然后让自己死的轰轰烈烈 ，坦坦荡荡吗？”子巽看着墨离，黑夜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不过能和墨离死在一起，对自己来说，也是莫大的殊荣啊！

“墨大人！”是小胖的声音。

“你先去铸剑池，我随后就到，放心，没有离火，铸剑师们是不会动手的！”墨离犹豫一番说道。

“ 慕容公子当真有伤人的天分，一连伤吾王三次，次次令人钦佩！”

墨离站在原地，却没想到小胖跪下来的第一句话是这样。

“你回去吧！”墨离已经无力无言再安慰任何人，更不会解释。

墨离还是将小胖扶起，那一瞬间，小胖夺过燕支剑，毫不犹豫的往胸膛插去。他以为，这样，执明会带着愤怒将墨离永远的禁锢在宫中。

“慕……慕容公子，请……请一定帮我保护好王上，因为他除了你，再没别人了……”小胖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墨离了。

“你杀人了！”子巽看着墨离，这下好了，还可以多活几个时辰，或许更长。

墨离为小胖止血，撕下干处的衣袂为他包扎。

“你连夜将他送往罗生堂，里面有个叫偃之的孩子，交给他！便可保他一命……当然，你还可以苟活几个时辰！”

子巽无奈的将小胖抱起，“其实我真希望他死了”这样，自己也就不用死了。

“清颜公子，或许你也会来求我……呵呵……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子巽神秘的说道，随即离开了。果然，与仲堃仪这种人合作，才能更快见到成效。接下来，他就安心做个旁观者即可。

寂灭的寒夜，墨离极力用燕支撑着，踉跄的站起来，他有愧于执明，这份愧疚他将会带入剑池内，带到史书的撰文里。

墨兮终究还是来了，带着积怨，带着愧意，将墨离抱回兮照台，墨宅地下的铸剑池，燃着吞食天地的孽火，将他的心也焚寂。

“死的是痴魅先生……对吧！”墨离问道……

“他没死，只是睡着了而已！”墨兮拿出解药，慕容离如果回来了，应该是选择留下。

十二月的风，最后一天吹得很紧，所有枯竭的万物，都准备做最后的苏醒，冰河解冻，流转轻快的岁月，荒草里的雪梅，也黯淡了光辉。那些在无数个微光里闪烁的誓词，也被过往的云烟流放。

墨兮坐在兮照台的高台上，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看着黑夜里依旧闪烁着的兮照台三个字，扬剑斩落，命人换回了向煦台。有兄长陪伴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慢，睡得也安稳。

墨清颜，你倘若再犯，我打断你双腿！——那时只要一犯错，自己总是这样说，可那舍得啊！

哥，说好了，这次结束，一定去塞外啊！——第一次去塞外就病倒了，所以之后一直想去。

喂！不要以为你是我哥，我就怕你……我，我错了，哥！——每次拿出《生相》，总能把他吓到，可能是天生对错误的东西就害怕，或许是抗拒。

哥，等我凯旋归来，我们就回去哦！——那天的风雪应该凝固着他的希望还有我的期望。所以失落之后的天都是灰色的。

我们就回去哦……！好像看见长廊深处的朱衣少年，徐徐黯淡在流年里。

回不去了……，墨兮苦涩的笑道，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事情，等着等着，就不作数了，说过的话也可以不兑现。

墨兮墨离，他是莫惜，莫离终是要别离。

清颜想要灭了瑶光，除去执明的心病，你可知，那是你的故国。世人皆可灭，唯独你不可以。

墨兮看着快要苏醒的墨离，说道：你自私的样子我真的很喜欢，那种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的眼神，像极了真正的清颜。

“兄长，为何还在此处？”墨离蝶翼微微翕张，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若是慕容离，他会留下……所以……”墨兮无奈的说道，又像在隐忍痛苦。

“呵呵……呵呵……”墨离倒下，莹白的手指盖在自己的额上，原来自己已经不能为自己做主了！慕容离……

“好！我留下……”墨离含怨说道，眸水似是落入水滴，涟漪阵阵晕开。

“清颜……我……”

“不要叫我清颜！你骗自己也就行了，干嘛连我也要骗……”

早知自己是如此多余之人，怎会苟活到现在，连唯一支撑着活下去的线都断了，还有什么借口再在这世上活下去。

“我知道你当我是你哥哥……”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

墨离打断道，你若知道，就应该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那，我走……了！”墨兮无助的垂头，缓缓地打开殿门。

“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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