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君不知兮

慕容黎费力起身，执明则怔在原地不动，掌间抽走的红袖，无声有形。看着红影渐渐靠近剑池走。他的血，没入火中，顺着剑身直上，凝结成一颗红点，主阳。

顿时剑生光辉，直冒七彩。剑池火突收而灭，剩余一堆死灰。不见古冷……

外面打斗声，马蹄声如雷。一士卒负伤闯进，单膝跪地，一手捂住的手臂。

“国主，天权大军于数日前抵至瑶光，现国门被破，萧然将军，方夜统领，被困城中，云山将军不知所踪……，城内……战火连天……属下，属下来接国主……回……”那人气尽而绝 ，不知未出口的是家还是国。战起时便奔赴天权，战情素无了解。只说了一半参疑……

慕容黎眩晕扶额，不由后退几步……，千算万算，独独算不清自己的！错了错了，全都错了……

“执明……，我且问你，南华宫可是你伏兵之处……”

“是……”一声回应，如羽翼轻浮，无味无谓！仅凭片面之词，就生疑于他。

“在瑶光，你是否查了我慕容氏族的史册……”

“是！”

“半壁倾城，你故意……”

“是……”他的动作，他的小心思，他一清二楚，可什么都不说，只看眼里。真的……是丝毫不在意，如啟星所言，他的心中自始至终都是只有他人，无他。既然如此，那便将错就错。错到天下皆知……。

“你可……信过我？”慕容黎轻言道。信也好，不信也罢。既然生疑，为何不当面问清，妄自揣测。

“半分没有……”执明撑膝而起，玄衣微皱，凤眸压寒，眉尾半斜。

“不必再问了，你知道我变了……，又何故自欺！”执明说道。

慕容黎苦笑，微微晃头。唯有池中的天子剑干净，剑光寒，倏然出，慕容黎敛袖握起。原来，一直是自己自欺欺人。

“师父……不是这样的……我……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啟星跪在他面前，一个劲的磕头。

“皇兄让我不要报仇，我便不报，我很听话的，师父！”

“那你为何不遵循你皇兄的遗诏，杀了我，永绝后患……”眸底的悲凉，透着猩红的血色，眼角的失望与自嘲，辩不清身上何处的疼痛。

“星儿没有退路，师父！啟家欠你的……是他们欠的！我从未想过复国，只想着……如何让你称帝天下……”啟星伏地痛哭，清澈的嗓音含着苦涩。他演了千场戏，早已熟识各种人的心境，唯独在慕容黎面前装不出。

剑锋贴着细颈，血线依稀可见。

“执明，就当我以此将过去亏欠你的种种偿还了，可好？”他是瑶光的慕容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然……，并未遂愿，执明单手握拿着剑身，血珠从指缝渗漏……一滴、两滴……强行将剑拽出，慕容黎轻易落入怀里。如今，一箫他都可以以死相随了，那么……人，便是何等重要了？

“我知你是假意对我，可是我只要你！余其，本王半点不在乎……”慕容离是瑶光的慕容黎，心中装得了天下人，却容不下他一人。

慕容黎双眼微阖，空留疲惫，喉咙干裂发不出声，终在力竭中昏睡。这盘棋，他输得干干净净。

“子巽，我现在就告诉你，子煜的墓，我不会让你动分毫！”

“至于你……啟星，他慕容黎活一日，你便一日是钧天太子！”

“王上！前方传来战报，已寻得云山复，瑶光萧然将军，方夜统领皆无恙！外邦强敌已被俘，请王上示下！”知州仓促进来禀报，却终还是迟了一步。

“杀！”威严不容冒犯，掌心的血没入红衫，让人分不清是血还是衣。

鹿台

晚霞初聚，玉瓣又吹落湖里，君王半支头额假寐，檀香冉起。榻上人口里喃喃，蝶翼如扇撑开。然……，已物是人非事事休。那厢执明让人端来药，将他扶坐起。

药勺贴近干裂的薄唇，药汁却半点未进，从嘴角滚入衣襟。执明收回，揽袖为他擦拭嘴角。

药勺坠地而碎……

“留芳，将配药，煎药，送药之人通通赐死，我的阿离，他不喝……是他们的罪过。”

“我喝……”撑着无力的身子，气息似有若无。

执明哼笑一声，瞳子惊现戏谑的闪光。“阿离方才不乖，那就该罚……，就罚……阿离自己喝药！”

微微前倾，接过玉盏，素手如玉清寒，更添霜色，执明反手拿捏住，握在手心。含着碗口，将药亲自送进慕容黎口中。

一手护住后脑，一手在单薄的春衫游走，眷念于衣矜……

“王上，瑶光……”

君王的私欲受到挑衅，执明嗤笑道：

“慕容黎，如今你就不要心存念想。明日，便是你的登基大殿，你就在天权，安安分分的做个昏君，一月上一朝……若是想瑶光，尚有南华宫！”

“你留我，何苦来哉，终是……自寻不悦！”

“不悦，阿离……，昔日常逼我夺天下，今日我便告诉你，这天下和你，我都要！”

那谪仙一般的容颜，暗含隐忍，失了家国，又以天下威逼之。如今回顾，唯有自己可笑，既失了言，又失了国，孤煞孤煞，半点不差。

“王上，君袍已裁好，请王上国目……其余配饰也送来了。”留华领着一群宫人在殿外候旨。

荧光奕奕，珠玉流彩。红袍上单一尾绣线黑龙绕腰而上，四爪叱咤，玉冕上的旈珠摇颤，此为双数。盘内一红纱丝帛四角垂玉珠，延边饰流苏。里子绕金色羽琼花。其余玉珏，项链，发簪数百。

“明日，也是你我成亲之时！”

余光中，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执明揽起柔弱的身躯，“不如 ，阿离来陪本王出去走走！”

虽是淡言，语气却是强硬的命令，不予拒绝。

走出殿外，紫气盈天，眉睫略微舒展，无意识地眺望向煦台，却被执明当做是睹物思人。命人取箭……

“这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留得好，本王……便要它毁得干干净净！”箭矢点火，巧妙地绕进阁内，燃起纱幔，片刻便是火海。

昔日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再难有光华 。有的只是火花……。覆水难收，终是自己的罪过。

“阿离可知［烽火戏诸侯］典故！”执明挑起他耳侧的青丝细嗅，“本王的阿离这般聪慧，自是知晓，本王啊！最喜欢的就是聪慧的阿离了！”

翌日

玉瓣铺满红帛，百尺高台之上，执明携着慕容离的手走上。红衣灼灼，纱下看不清悲喜。列坐诸侯，百官朝拜。

既然是天下共主，就不拜天地，既无高堂，便也不拜，拜只拜这千秋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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