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生而复当归

月色透过窗格，慕容黎纷乱的墨发如同盖了一层白霜，执明表情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含住小舌， 指尖微微颤抖着，他抚上他的脸颊。血腥味在口里化开……又是满口的药香痴痴缠缠。

“别动！”慕容黎微微皱眉，整个身子都压在执明身上，细细吸吮着微妙的甘甜。

执明脸逆着月光，瞳孔璀然生亮，闪闪烁烁，肩膀的伤口被扯动，又抽搐一下。

他轻声唤他阿离……

慕容黎突然沉默，神情恍惚，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幽瞳澄澈分明，盛了半海星辰流转，眸底的歉意摇摇晃晃，与方才相比，多了一丝愁绪，稍稍起身，退离半尺。

“阁下怎么了？”执明莫名含笑，手还饶在慕容黎耳畔，又环上腰身。

慕容黎将手覆在他手背，喃喃细语，听不清说了什么，声如流水千年的古琴，凄婉着千载孤悬的空寂。眼睫毛上下交颤，随即倒靠在执明身侧便昏睡过去，无再多言语。

执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能确定是睡着了。心底泛疑，也有些心绪不宁，难断出个所以然来。刚才阿离脸上那稍纵即逝的一丝神情，宛若昨，眼神也如昔日一样，不似刚开始的恬淡如水。

………………………………………………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那厢慕容黎初醒，揉了揉惺忪的眼，身上的宽大睡袍足足大了一圈，宽袖直滑堆积在臂弯，露出冰雪皓腕。

掀开垂帘，着实被浩大的阵势所惊，殿内约莫四五十号人，宫女太监们托着各色衣物首饰，金玉锦绣，洗漱用具在殿内恭谨站着。见慕容黎醒了，刷刷齐跪。

“参见陛下！”

放下垂帘，又将被子扯上盖好，靠回软枕，指尖一阵凉意，难道昨夜自己又哭了。昨夜……自己好像说了自己是慕容黎，然后头痛欲裂，受不住便昏睡到现在，今日便如此了 。

思量再三，只伸手半开垂帘，漫不经心的说道：“尔等退下吧！朕喜清静，喜自理。”

“可王上吩咐过……”

转念一想，不可能是自己胡言为慕容黎，便可骗了天下人。

“所以，朕天下之主还比不了一个小国之君！嗯……”

声音清亮润泽，如化春风，却又带料峭春寒之意，逼人无形。宫人只得放下手中之物，颔首谨慎退步离去。

身上的衣物不知被谁换过，袖内的那枚簪子……，慕容黎匆匆披上长袍，鞋也没来得及穿，足足环着螭龙殿跑了半圈，终是力不从心，沿着红柱坐下休息。这簪子虽不知来处，却也可当作将来身份的认证，或又是什么重要之人所赠。总之，自己应该把他拿回来。

“我不过离开半个时辰，你便不得了，衣衫不齐的就来寻我，共主陛下真是好生黏人，臣……下次可不敢再犯了！”

执明大步流星的靠近，慕容黎起身拱手作揖，话未出口，执明一把揽近，利索地绾起他飘逸的长发，拿出血玉簪插进去固定好。

慕容黎先是一怔，后是一愣，准备道明来意，执明却一举将他横抱起，笑着说道：“我让御膳房的备好了早膳，陛下身子骨弱，还是少走动为妙！”

“阁……”

“陛下微服私访，可有什么收获？臣近日

殚精竭虑，两鬓微霜，唯兢兢业业以侍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执明坐到椅子上，也不准备将慕容黎放下，细长的丹凤眼狭着一抹邪笑，嘴角的弧度也是且扬且止。直接将慕容黎的话硬生生的给堵回去，唤他“阁下”，岂有这理。

慕容黎只觉浑身不适，面色难堪。闯官道，闯出个祸事来。况执明能言善辩，狡猾十分，就事论事的话，自己未必说得过他。

只见他扶着执明的手腕，强行站起来，走到一侧的凳子上。目色一转，心中便有了谱。

“昨夜走得急，朕的佩剑及洞箫未带在身上，可从刚才的话听来，你思虑周密，应该替我办全了，现下，就交于我吧！”

闻言，执明原本春风得意的神情顿时密布乌云，阴沉下去。果然，跟阿离比起来，自己相差甚远。一句话就把他密谋一夜的话语给逐个攻破，死伤无数，残败收局。

“额……，这个……”执明尴尬地戳了戳脑袋。

“我知你殚精竭虑，两鬓微霜，朕心甚慰，定会好好嘉奖尔！”慕容黎伸出手，做出讨要的架势。

执明狡黠一笑，宫人请礼将粥放置桌上，悄声退下。

“倒是我的疏忽了，不若饭后陪陛下去取？”执明将面前的粥推置慕容黎眼前。

“也可！”慕容黎也不急，拿起玉匙细细品尝，粥里有红小豆、胡桃、松子、柿、粟、黄米、糯米、小米、菱角米……材料丰富，不止八宝，只是他味觉浅，觉得味道淡了些。

“这粥……”慕容黎抬头，执明好像从开头一直盯着他，面前的粥半分未动，话到一半就不说了。

执明静静听着，但慕容黎也不说了。

“粥怎么了？嗯？”

“…………”慕容黎不语。

“那我尝尝！”执明笑道，起身将慕容黎嘴角的粥粒舔净。

“味道不错！”

味道不错，是说粥还是人？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慕容黎姗姗站起，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执明笑着从背后追上去，一把抱起：“陛下莫不是忘了，你我可是结发夫妻！”

“休要胡言乱语！”

“别乱动哦！陛下别忘了……”执明凑到慕容黎耳边，“饱暖思淫欲……”

“你……”慕容黎又气又恼，耳根子通红，又无可奈何。

“慢慢来吧！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本王有的是时间等你……”

“你是臣……”慕容黎已经不知所云了，对执明没有丝毫办法，还乱了方寸，也端不起处变不惊，坦然自若的神情。

“天地昭昭，如斯之悦，何物已覆，锦匿甚多，吾心所望，乞君怜之，如应吾心，愿为君臣……甘为汝摘花，甘为汝盘发，甘为汝……覆天下……”

“别念了……”慕容黎已经面色如滴血了。

“我偏要念，……甘为汝……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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