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重在心静。
水神洛霖二指执棋,遥看一眼黑白两子交措的棋盘,收拢宽袖,在对方领地想要延伸的地方封了一子。
这场棋局,对弈之人明显心不在此。洛霖落下的那一子,是封棋,也是官子。
“素闻夜神殿下也是爱棋之人,想必棋艺也该精妙绝伦,今日看来,倒是并非如此。”
洛霖一面收棋,一面作漫不经心扫视了一眼润玉。
润玉一同收棋,面上禁不住赧然,“水神仙上说笑了,棋艺能像水神仙上这般出神入化之人,六界也屈指可数。润玉这等拙劣的技艺,也是托了觅儿的福,才有机会能与仙上对弈一局。”
若说下棋,自然是鼠仙与他棋逢对手。
只可惜,洛霖叹惋之态,“那日九霄云殿,鼠仙一事,大殿可有看法?”
何必问他的看法,润玉心中起笑,面上却是正经之色,道:“纵是鼠仙谠论侃侃,千仭无枝,也实属不该,再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如今六界的安稳。”
润玉泰然,将光滑玉润的白棋顺着手心流入棋笥,“六界之大,要顾全大局,难免会有不尽如人意之事,纵然会有人心寒,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润玉一笑,话锋一转,“不过鼠仙的棋艺也是精湛无双,不怪水神仙上还记怀。”
洛霖放松端正的坐姿,面上看起来对鼠仙一事没什么反应,也作笑道:“锦觅那孩子心性单纯,也没个规矩,难为大殿下来花界看她,她反倒又跑上天界去了,夜神大殿莫要见怪。”
长芳主和风神端了些鲜花饼过来与他们下茶,听闻此言,临秀便为锦觅开脱,“也怪你素日都拘着她修炼,觅儿自然逮着空就要放松了,如今倒成了觅儿的不是了。”
“也就你成日惯着她。”
水神说是责怪,到底语气里含着温柔,几分暖意。
被人说穿了心事有几分不好意思,润玉低眸一笑,“水神仙上莫要怪觅儿了,她性子洒脱,好奇,喜欢水镜之外的事物,我是知道的。”
水神和善的面上露出微笑的神仪,他自然知道锦觅这些年被关在水镜中过得多少不如意,却在斗姆元尊面前还不忘自己的朋友肉肉,可见她的有情有义,心思纯善。
风神将鲜花饼放到润玉面前,“日后,倒还真是要麻烦夜神殿下,多多包容我们觅儿了。她从小不在我们身边...”
妇人家总是爱说这些又长又啰嗦的话,水神拉住临秀的手,“夜神殿下既是为了觅儿而来,如今觅儿不在,想必早已是归心似箭,你又何苦在这拖着他。”
也是,风神略带歉意地看向润玉,似是求证。
润玉也不推辞,站起身来与水神便是辞别了,“水神仙上明察分毫,润玉,便不打扰了。”
水神笑着点头,润玉一一与花界芳主辞过。
看着离去的润玉,临秀心头还是隐隐担忧,“师兄,你说,觅儿真的喜欢夜神吗?”
今日夜神来,觅儿开心是开心,她却总觉得那份开心里太过坦然。
洛霖拍了拍临秀的手以作安抚,“觅儿喜欢谁,我们都无权干涉,她开心就好。”
两人俱是真心为了锦觅而担忧,旁观已久的长芳主不发一语。喜欢,大概需要过了这一万年,锦觅才会真正明白喜欢的含义吧。
海山青碧一千重,楼观飞霞朵朵峰。
一江春水如油绿,满目春山看不足。
水涧流沙发白,玉竹翠峰青拢。湖上水风寥寥,偶尔掠起彦佑与四周融为一体的青色衣角,听到动静反身看来,便是锦觅乐呵呵地牵着那个蒙面的仙侍过来。
“噗嗤君,我把芊芊带过来了。”
锦觅看看彦佑又看看暮芊芊,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为何彦佑要见芊芊,难道是为了上次劫持芊芊的事情要向她道歉?
嗯!不愧是她锦觅的朋友,噗嗤君还蛮有担当的嘛。
“有劳小葡萄了。”
彦佑面色不太正常,带着沧桑和病态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来,“本来还想带你到人间转转的,只是,我方才从花界回来,水神仙上似乎在找你,要回洛厢府了。”
“啊,爹爹找我啊,他这么快就和小鱼仙倌下棋完了?”
锦觅赶紧往后撤,“芊芊,我不能让爹爹知道我又来找你了,噗嗤君要是道完了歉,你就赶紧回天界吧。”
道歉?道什么歉?
看锦觅走远了,彦佑放下背在身后的手,那手的姿势有几分僵硬,连同他的语气也是淡漠不堪:“干娘要见你。”
润玉回到天界方踏进璇玑宫,意外地,一向对夜神不屑一顾的穗禾公主,竟端坐在他璇玑宫的花园石桌上。穗禾面前放了杯却了的茶水,她似乎也不在意,兀自就往口中送,似是等他多时了。
润玉目光往候在一旁的邝露身上一放,邝露微微福身:“殿下,穗禾公主说是有要事要与您相商。”
“知道了,下去吧。”
润玉发话,邝露这才走得开身。
“穗禾公主对我这璇玑宫来说,可真是稀客。”
倒有几分真意,润玉撩袍坐在穗禾对面,使了一拳灵力将茶水重新温热。
穗禾抬眸,目中含着凉意,“此间也没有别人,夜神大殿何须还装得这般皎皎之姿。我今日来,不过是想和你做笔交易。”
润玉从容斟茶,“愿闻其详。”
“既然夜神殿下早晚都需要我鸟族的势力,我便不想再惺惺作态,我可以助你登上天帝之位,但是,你要退了和锦觅的婚约,娶我。”
穗禾笃定,与其后来费尽心力联合隐雀再从她这里夺权,如今她就双手把权利奉上,润玉自然事半功倍。
既然他这一世并不爱锦觅,娶她自然也不过是为了水族的势力,那这个空缺,她鸟族补得上。更何况,魔界的固城王,她们也有把握拉拢,占尽先机。
润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略带笑意地看向穗禾,“穗禾公主似对润玉有什么误解,润玉对天帝之位,并无妄想。”
“明人不说暗话,夜神大殿不用兜圈子,你记得前世之事,还助我也记起前世之事,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那夜在省经阁,他不顾自己的反抗把所有的梦境塞到她的脑海中,令她回想起生不如死的往昔。
润玉轻笑,“前世是前世,润玉助公主记起那些记忆,也不过是为了求证一件事,如今此事已有答案,奉劝公主,还是一切照旧最好。”
做梦!
穗禾满身恨意一掌抚在石桌之上,震起一片风波摧乱了璇玑宫的满园花色。
一切照旧,前一世,她为旭凤弑父叛变,鸟族被夺众叛亲离,可她得到了什么?是被旭凤扔进魔窟,是焱城王的两个疯儿子对她极尽羞辱和折磨。她哭着喊着后悔所做的一切只求有人来救救她的时候,旭凤和锦觅却在情义往来,拿着她用血命换来的一切令人作呕地说着情情爱爱。
她意识里的最后一丝记忆,是暗无天日的魔窟里,那两个肮脏的魔种疯笑着撕扯她的衣服,一口一口啃食她的血肉,在她身上咀嚼。
那种痛,那种恐慌和绝望,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都不会原谅。
穗禾回想起来还是满身寒意,她不是什么好人,负尽了天下人却唯独没有负过旭凤,可为什么,最后对她做下如此泯灭良心之事的人,就是旭凤。
他为什么可以对她如此残忍决绝,为了锦觅,就只为了锦觅!
穗禾恨,前世滔天的恨意卷来,这一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把旭凤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楚,千倍万倍地还给他。
眼见穗禾陷入自己的情绪不能自拔几近疯魔,润玉轻轻皱眉,“你恨旭凤,那与我无关,只是如今的形式你是知道的,轻举妄动,不会有好下场。”
她自然知道。
穗禾抚在石桌上的指节用力弯卷,篡紧了手心不放。在下凡之前她都不会让人有所察觉,再世为人,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之前,还有人界的那一抹温暖等着她。
极尽用力平复心情,穗禾话语仍旧强硬,“我知道你在乎的是暮芊芊,既然如此,娶我或者娶锦觅,对你来说都没有区别吧?”
润玉眉目寡淡,“我说过,我对天帝之位毫无兴趣。”
“哼,”
穗禾冷笑,语气突然逶迤起来,“夜神殿下莫不是忘了,千年之前洪水戮杀无辜百姓之举了?”
“过了千年之久,穗禾公主怕是也记不清了,本神当初是应谁之愿,才灭了那半隅生民了。”
润玉从来不是肯受人威胁之人,缓慢执起桌上的茶盏,于热雾之中虚化的眼神依旧阴鸷狠利,“还是穗禾公主想让自己历劫的事项天界皆知?”
穗禾猝然而动,面目愤然,“我当日是想所有人都不得好死又如何?你也不过是为了暮芊芊而发泄私愤吧,夜神殿下敢说自己没有半分私心吗?
(嗷呜,快没存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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