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光头与彩虹

整齐而沉重的踏步声自远方不断传来，如远雷，似地震，撼动这深邃而寂静的夜色。

我已经能想象出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正快步赶来，可是以我与赫蒂现如今的状态，究竟能否应对这支敌方援军相当难说，说实话我现在推导出的答案是无比负面的。

没想到未能彻底击溃米纳斯并令他有逃离的机会，居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所谓的因果报应来得可真是够快的。

不，不如说米纳斯可真是够敬业的，在我的主观印象里雇佣勇者若是处于这种状况，肯定是不会去而复返的。

——这次是真的要命了。

我忍不住要紧自己的牙关，要知道，我现在既不曾佩戴面具，也不曾戴着兜帽，而赫蒂也是手持标志性的金焰长剑，等同于身份已然暴露七七八八。

不远处的奥尔菲也是早早摘下兜帽，而脚畔是昏迷不醒的安洁儿，更远处则是昏倒在地上的伊塞娅，多半是为战斗的余波所波及。

再加上我与赫蒂身旁失去呼吸的雪发女性，三个站立的黑衣人，对三个倒地的白衣人——其中有两个还是教会高层的长袍，无论怎么看都是糟糕透顶的光景。

——该死，怎么办？

——总之先把兜帽戴起来吗？

滴答。

忽然间，一道晶莹而断续的闪光掠过我的视野，紧接着我的侧脸上蓦地传来冰凉的触感，好似触电般令我不由打了个激灵。

「……雨？」

我微微睁大眸子，下意识地仰头望向夜空，便见稀疏而冰冷的雨线正从天而降，宛如一颗颗星辰般闪烁寂静的光辉。

——我在慌张些什么？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才行。

这忽来的落雨总算令我取回几分理性，方才有些发热的大脑因冷色而渐渐降温，

「呼——。」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行控制周身的肌肉，使我的站姿不至于显得摇摇欲坠，至少要呈现出尚有几分余力的状态。

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情况可能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糟糕，毕竟这一切的想象，都是基于我的魔王身份暴露这一前提之上的，假如米纳斯依旧当我是人族的一员，那事情还有一定的转机。

尤其是赫蒂现在与我同行，任凭谁都不会相信堂堂SSS级勇者居然会堕落到魔族一方。

我第一时间与赫蒂对视一眼，她显然也明白我的想法，神色略显凝重地冲我微微颔首，而后我们无比默契地望向山丘上的米纳斯。

「怎么，这不是半路逃走的某〈冥王〉吗？这么快就怀念我拳头的触感了吗，那这次就让我为你献上全身按摩套餐，让你体验粉身碎骨——哦不，销魂蚀骨的感觉。」

「容我敬谢不敏了，没想到传闻中的学者居然会有这么恐怖的实力，整个勇者公会的人可都是看走了眼。」

米纳斯的视线隐藏在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却不可思议地仿佛是实质性的事象，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到赫蒂身上，又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愧是你和你的胞妹都选中的人，又或者是你在背后牵线呢，现今唯一的SSS级勇者——〈天选者〉赫丝蒂娜阁下？」

「你认错人了。」

「人或许会认错，但那把剑我是不会认错的，任凭哪一个勇者都不可能认错的，毕竟承载着那么多一步登天的梦想——而我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你认错剑了，这不过是模型而已。」

赫蒂死皮赖脸地坚称这是一场误会，而她这句话才刚刚落下，一道冷峻而沉稳的话音便继之响起：

「你的辩词还是留到审判时再说吧。在一年前对魔族的重大军事行动中临阵脱逃，直接导致行动失败，且众多布置全部废弃，就算是SSS级勇者也不可能轻易免罪。」

这话并非来自于米纳斯，而是来自于米纳斯的身后。

嗒。

只听沉重无比的脚步声接近而来，一道崖壁般的魁梧身影缓步登上山丘，一瞬间便剥夺米纳斯的存在感，对人的视觉造成极大的冲击力。

「托特斯吗……切，来了个麻烦的家伙啊。」

一见那来人，赫蒂一瞬间咋了咋舌，表露出几分不耐的神色，而我对人族的重要人物也都有印象，自然不可能认不出那人的身份。

那魁梧如山岳般的体魄分外撼动人的眼球，令我不禁联想到我麾下〈六魔将〉之一，通称「无脑的」的〈兽王〉比蒙，两者都有着令我艳羡的超过两米的身高，单论体格的话可能不相上下。

来人身负无比耀眼的黄金铠甲，但不及他那光秃秃的头顶耀眼，哪怕是在稀薄的雨幕中也闪烁着光华，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剃出如此完美的光头的。

他正是三大王国军之一，主镇守之军——黄金军的将军，拥有〈玄武〉之名的——托特斯。

就王国军中的地位而言，相当于勇者公会中的SS级勇者。

——这可的确是麻烦了。

赫蒂觉得麻烦多半是因为她曾多次对王国军的人下黑手，可我觉得麻烦则是因为黄金军的镇守能力。

要知道，所谓的镇守不一定是指固守城池，将敌人困囚于一地同样可以说是镇守。

换言之，黄金军一旦形成一定的规模，完全可以彻底封锁敌人的进退之路，这对现如今的我们而言无疑是最棘手的。

如果是擅长杀伐的猩红军的话，或许我们还能尝试强行突破，可面对黄金军实在难以实现，尤其是——

嗒！

大地猛地一阵颤动，在那称不上开阔的山丘上，一支身负黄金铠甲的队伍悍然立定，队列整齐而森严，每个人的气息都分外沉稳。

单从我视野中的士兵来看的话，一行有十二人，总共有十行是站在山丘上的，也就是说这支黄金军队伍至少有一百二十人，而既然是将军亲自带队，那么那些士兵也必然是佼佼者，恐怕都是由千夫长与万夫长组成的队伍。

——嗯？

忽然间，一股难言的危机感于我心头浮现，我下意识地侧身一闪，便见连绵的雨线忽地断裂，宛如是有无形的刀刃切割而过那般，而恍惚中似是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雨幕中一掠而过。

因为雨势会干扰气流运动的缘故，我的心眼也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些痕迹而已。

「居然躲过了我的偷袭，看来〈冥王〉的话也不是胡言乱语……没想到和赫丝蒂娜同级别的怪物还有一个，而且还是勇者公会方面的人，你们可真是被上天眷顾着啊……好在这份眷顾也到今天为止了。」

伴随着阴恻恻的笑声，一道颀长的身影于山丘上悄然显现，犹如是介于虚幻与真实中的幽灵般。

可以看到，那是一位身着布衣布裤的男性，只是，这所谓的布衣布裤有些诡异，竟都是由各色的布料拼接而成，以至于他整个人的穿着显得五彩斑斓，仿佛是一名……彩虹人。

「青幽军将军，〈青龙〉——艾泽尔……吗。」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眸，王国军仅有的三位将军中竟有两位到场，不可谓是不盛大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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