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真正的后手

滂沱大雨之中，我们在树荫下迎来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这个数怎么样？」

赫蒂倏然竖起四根手指，眼神森然地望着米纳斯，而后者平静地摇摇头，冷笑道：

「低了，还不够我在王都中心区买下一百个平方米的地皮。」

「那这个数呢？」

「看来你们一点诚意都没有，把你们的尸体卖给教会应该挺值钱的，公会的人也许也愿意出钱收尸。」

面对米纳斯的语言威胁，赫蒂的嘴角不由勾起讽刺的弧度，连连摆手道：

「呵，这种威胁就算了吧。我的钱也不是白来的，都是我辛辛苦苦压榨——哦不，赚来的血汗钱。你要是真敢动手，我保证你连一个铜币都摸不出来。」

「不要激动，赫丝蒂娜阁下。这是谈判，一切都可以商量。反正是用别人的血汗赚来的钱，就算再涨五成也无关紧要才对。」

「倒是没发现你居然这么八面玲珑，但我抢的也好偷的也好，都确实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所以说这的确是我的血汗钱。一句话，最多加一成，这就是我的底线。」

何等的歪理，真亏你能把犯罪讲得如此大义凛然，不愧是天杀的女人。

米纳斯似是无奈地耸耸肩，而后缓缓环视我们三人一圈，淡然开口道：

「加一成也未免太掉价，还是说你们几位的性命都不值这个价吗？四成半。」

「我们的性命当然是无价的，拿金钱去衡量本就是最掉价的行为。一成半。」

「但你们已经落入不得不依靠金钱来进行自救的绝境中了，不是吗？四成。」

「别把我们当作是砧板上的鱼肉，拼个两败俱伤还是可以的，懂吗？两成。」

「SSS级勇者的威胁倒的确不能当作耳旁风。可以，最后一次让步，三成半。」

「两——」

赫蒂正欲继续讨价还价，但我立刻以眼神示意她到此为止，在两人谈判的时候，我一直观察着米纳斯的体征反应，三成半虽然不是他的底线，可也已经逼近底线，没有必要将缓冲地带彻底抹消。

「啧，成交。」

赫蒂有些不忿地撇了撇嘴，而后对着虚空轻轻一拍，顿时，璀璨无比的金银光芒如瀑布般从天而降，哗啦啦的声音接连不断，转眼间便在地面上堆积成一座金银山，而除却这大量的金币与银币以外，还有不少华美的工艺品，皆是与王庭中的摆设都可媲美的贵重品。

「金额只会更大不会更少，我可以拿自己的名誉保证。」

「赫丝蒂娜阁下的承诺自然是可信的，但——」

米纳斯望着那比他个头还高的奢华金银山丘，在短暂的沉默后，近乎呆然地说道：

「你是要我怎么带回去？」

「这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呵，殿下，我们走。」

赫蒂报复性地对着米纳斯耸耸肩，而后二话不说地拽着我离开此地。

只留米纳斯一人在大雨之中，对着金山银山发呆——真想冲上去揭开他的面具，看看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不过，眼下还是尽早撤离为好，因此我深深地望了米纳斯一眼后，立刻背起雪发女性的冰冷尸体，与赫蒂和奥尔菲一同远离此地。

当然，虽说已然与米纳斯完成交易，可我们也不曾放松警惕，天知道他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如此一来，他既能从赫蒂手中获得大量金钱，又能用我们向教会或者其他势力换取更大的利益。

仔细想想，赫蒂之所以将大量财宝直接倒出，可能也只是为争取更多的撤离时间，以避免米纳斯的后续追袭。

没想到她居然会舍得付出那么多财富，如果换成是多拉格面对这一状况的话，恐怕早就红着眼咬断米纳斯的脖颈了，那可是会将自己的身家计算到铜币级别的怪物，否则诨号也不会是「捡钱的」了。

唰！唰！唰！

我们所前进的路线逐渐变得险峻起来，在树林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之后，整片山地的坡度陡然变大，我们几乎是在湿润的泥地上飞一般地滑下去的。

考虑到撞上树木的可能性，我便将雪发女性的尸体摆在面前，而赫蒂与奥尔菲则紧随在我身后，如此一来，就算真的来不及反应而撞上树躯，好歹还有足够的缓冲空间，我又一次对自己的机智感到佩服。

事实证明，我的考虑绝对是正确的，在从山腰到山脚这一段的路上，我们完全是在山坡上飞快地滑行，拜其所赐，我们足足撞上树躯二十四次，其中六次直接把树木都撞断，我的一条胳膊甚至一度脱臼，可见那坡度有多么陡峭。

好在，这些付出都是有意义的，到头来米纳斯也不曾追袭而来——要么是专注于收拾财宝而无暇顾及我们，要么是迷失我们的位置，毕竟我们有意地进行过数次横向位移，再不然就是真的遵循契约精神，放弃追及。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那次险些脱臼的撞击事件中，那把荆棘十字剑如风化般自行消散，我终于不必担心被自己的武器刺伤的可能性了。

砰！

漫长的斜坡终于是结束，可我已经无力调整平衡，因此我直接抱着雪发女性的尸体在地面上连滚三圈，而后仰躺在冰冷的岩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没想到呼吸竟然是那么美好的事情。

视野中映入的是渐渐明朗的夜空，大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息，雨云也在夜风中逐渐散去。

「哈——，真是要命，好久没这么玩命地跑路了。」

赫蒂也是在地面上连滚好几圈，不过最后恰好靠在一块巨岩上，可以看到，她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而且全身各处都沾满泥垢，显得很是狼狈。

唯独奥尔菲，仿佛是郊游回来那般，身上竟是纤尘不染，也不喘一口大气，没想到她真的彻底贯彻了不干涉主义，不过今后这可就不好说了，因为她与我一样，相貌也已经被人族方面所知晓。

——咚！

忽然间，我的心脏如擂鼓般猛地一震，因为随着雨云的逐渐散开，一轮凄冷的白月逐渐露出一角，那神秘的光辉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也渗透到我的四肢百骸之中，令我浑身的细胞都开始活性化。

「出来得太晚了啊，混账。」

我有气无力地低骂道，若是〈魔月〉一开始便普照大地的话，那么我应付雪发女性至少还能更得心应手一些，整个人的恢复能力也会有进一步的提升，哪会落得像现在这么狼狈的下场。

不过抱怨归抱怨，我的心情却是分外轻松，虽然这一次的行动波澜万丈，但终究一切顺利，而这一带也感觉不到人族的气息，伊塞娅等人也不可能将整座弗洛斯山脉都包围起来，毕竟那实在是动静太大，必然会暴露。

既然如此，接下来只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进行一番简单的治疗，便可以离开弗洛斯山脉。

至于今后的事情，得在彻底确保安全之后，才能进行分析和考虑。

「走，赫蒂，找个山洞。」

「殿下，居然还有这个精力吗……我可能配合不了你，你拿这具尸体去快活一下吧。」

「第一，虽然在濒死状态下，生物的繁殖欲会暴涨，但我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找山洞的；第二，虽然我的确对这具异界人的尸体很感兴趣，但那不是出于性的视角，只是纯粹地对异界人的人体构造感到好奇而已。」

不愧是〈魔月〉普照的状态，昏昏沉沉的大脑竟是变得如此清晰，而恰在我指向那雪发女性的尸体，向赫蒂解释我纯洁的想法之时——

嗡！

一道耀金色的仪式阵蓦地于尸体下展开，那与此前的召唤仪式无比相似，但仪式的阵纹更为简单明了。

「仪式！？难道说——」

我的眼角如触电般一阵抽搐，但猛地意识到这仪式意味着什么，当即是对着赫蒂喊道：

「〈破戒石〉！赫蒂，快！」

赫蒂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一突发状况，闪电般地从虚空中摸出一枚〈破戒石〉，只是，不等她甩向那道耀金色仪式阵，那金色光芒便骤然膨胀起来，一瞬间就如潮水般将异界人的尸体所吞没。

砰！

直到这一刻，〈破戒石〉才是落到地面上，撞击声格外清脆，仿佛直击心脏。

最为关键的是，雪发女性的尸体已经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熹微的仪式波动尚还残存在大气之中。

望着空荡荡的冰冷岩地，我与赫蒂都是封冻般僵在原地。

「远距离……召唤？」

良久，赫蒂分外憋屈地从喉咙中挤出字眼，而回过神的我，也是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额头，苦笑道：

「哈、哈哈，跨界召唤之后又是跨区域召唤……这才是真正的后手吗。」

难以言喻的挫败感顿时向我袭来，说实话，与雪发女性战斗时的那种无力感相比之下，还是这种被别人肆意戏耍般的无力感更令我感到失落。

当然，在失落之上，更有几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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