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谈不上宽敞,布置也分外的简朴,除开床铺、木桌、书架等家具以外,唯一的装饰便是挂在窗沿的一串冰色风铃,令人不由联想起盛夏的凉风。
我的心神一瞬间有些恍惚,一些令人怀念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而出,却宛如是粼粼波光,转瞬即逝,飘忽不定。
「……克洛大人?克洛大人,你在听吗?克洛大人!克——洛——大——人——!」
「嗯,我已经听见你的呼唤,亲爱的小天使,所以别再对着我的耳朵大喊了。你要知道,噪音也是可以夺取人的性命的——哪怕你的音色称得上是天籁。」
「我已经不明白克洛大人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了。」
安洁儿很是无奈地揉了揉眉间,那动作不知为何异常触动我的心弦,真想拿块烙铁把她的眉间抚平。
眼下的安洁儿不复此前的暴露模样,身着的乃是一袭分外素雅的白裙,而袖口与领口等部位的金丝纹饰又为她增添几分神秘的气质。
与其说是一股宗教氛围,不如说是一种异域风情。
「安洁儿大人其实是个擦身不锁门的暴露狂就暂且搁置,下面——」
「才没讲这种话题呢!莉莉丝你不要乱说!」
「但是,擦身不锁门是事实。」
「这——,嗯、嗯,是事实……虽然是事实!但这是因为突然想起没有洗澡,而边上又刚好放着一盆水——」
「安洁儿大人,你没明白自己的错误所在。第一,你明明可以去澡堂的;第二,总之你就是没有锁门。」
「去、去澡堂可能撞上人,我不习惯那种场合……锁、锁门的话,那个真的只是忘了!所以我不是暴露狂!」
「那我现在把安洁儿大人你扒光了强行侵○,完事之后说一句『对不起,我忘了这是犯法的来着』,那么我就不是强○犯了吗?」
「诶、诶?那、那当然是不行的……」
「既然如此,安洁儿大人是暴露狂这一假设就是成立的。」
「好、好像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诶,是、是吗?我其实是个暴露狂吗?」
「是的,没有自觉的暴露狂,性质真的极端恶劣。」
莉莉丝一脸冷淡地将安洁儿逼到怀疑自我,何等恐怖的逻辑陷阱,你才是真正性质恶劣的人。
可怜的小天使,只察觉到侵○与强○犯之间是有必然联系的,却不曾察觉到擦身不锁门与暴露狂之间是不存在必然联系的,因此这一类比推理是不成立的。
话虽如此,小天使自己洗脑自己的光景还是挺有意思的,所以我也不打算指出这个简单却又容易忽视的漏洞。
阿西莉娅忽地一戳我的侧腹部,虽说我下意识地控制住腹外斜肌的反应,可条件反射也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压制住的,好歹勉勉强强使自己的身躯只是微微一颤而已。
我颇感无奈地望向坐在一旁的阿西莉娅,而她一如既往情绪稀薄地望着我,但眼神较之以往更有魄力,那是在怀疑我是不是已然将正事忘记。
与此同时,安洁儿也是注意到阿西莉娅的小动作,这才是从自我质疑之中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
「说起来,克洛大人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是我想问的问题,安洁儿。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教会的吗?」
「我是因为——」
安洁儿的神色几度变幻,欲言又止不知几回,这才是轻轻一叹,苦笑着说道:
「仔细想想,就算说假话也会被克洛大人你识破的,好像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呢。」
「别误会,安洁儿。或许我会识破你的谎言,但我不一定会拆穿你。」
「这算是克洛大人特有的温柔吗?」
「不,因为日后可以拿这个来调侃你。你要知道,谎言一旦被拆穿,就称得上是黑历史。」
「我决定了,以后一定诚实做人。」
安洁儿一本正经地向我保证道,但紧接着便失笑出声,而笑着笑着又渐渐抿起嘴唇,似是在思忖该如何说明,良久才是一脸平静地说道:
「对不起,阿西莉娅大人,克洛大人,我可以退出这支队伍吗?」
「——」
这一开场白倒真的是远远超乎我的预料,我堪称永恒不断的思考居然陷入刹那的空白,连阿西莉娅都是非常难得地锁起眉头,冲着安洁儿很是困惑地倾侧脑袋。
如此直白的肢体动作,安洁儿自然不可能看不明白,她平静而缓慢地摇摇头,解释道:
「不为什么,我不适合勇者这份工作,而且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我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安洁儿的神情,确实捕捉到不少无奈与遗憾,可我却并未发现谎言的痕迹。
换言之,安洁儿是真心决定离开勇者队伍的——或许有外部因素,但还是以她个人意志为主的。
「是吗,说实话——」
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望向神色平静的安洁儿,亦是故作冷漠地说道:
「说实话,无所谓,我对你今后的去向毫不在意,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这种事情的。」
「克洛……大人?」
安洁儿的神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令我意外的是,站在她身旁的莉莉丝居然也是微微眯起眼睛,那是戒心上升时的反应之一。
——她和安洁儿的关系,好像不止明面上那么简单?
我心中稍稍一动,但这可以暂且搁置,现在还是回归到正题上。
「安洁儿·M·露娜——这是你的全名吧,安洁儿?」
我冷静地向安洁儿问道,视线的余光则分别落在阿西莉娅与莉莉丝身上。
前者有些意外地瞥了我一眼,但神色依旧平静,而后者从眯起眼睛转为收束肩膀,那是处于高度紧张的反应。
两人的反应虽然各有不同,可都表明她们是知晓安洁儿的全名的。
「……是。」
当初伊塞娅是当着我的面曝光安洁儿的名字的,而安洁儿那时也处于清醒状态,焉而只是在微微一愣后,便颔首回应道,不过她的神色中有着明显的困惑。
——看来这个姓氏的真正意义还没有暴露吗。
我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点其实是我非常关心的问题,毕竟拜月一族的身份乃是魔族一大机密,只有历代七人中枢才会知晓,可以说是代代相传的秘密。
「我记得安洁儿你是教会出身,对自己的父母有印象吗?」
「我没有父母,克洛大人。我是教会管理下的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
「那你的姓氏是——」
「是照顾过我们的神父和修女的姓氏,他们是一对很善良的夫妇。」
安洁儿的眼神中多出几分冰凉,但不知为何那语气像是在追忆逝者,令我萌生出极为强烈的不祥预感。
「不好意思,三位,已经到时间了。」
忽然间,莉莉丝冷淡地介入我们之间,那站位与态度明显是要送客,可我们和安洁儿的实际交流时间甚至连五分钟都不足。
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凝视着安洁儿长达三秒,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沉声说道:
「安洁儿,我可以帮你。」
安洁儿登时无比意外地望着我,她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显然明白我这句话的重量,可她却是微微一笑,说道:
「谢谢,克洛大人,但是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安洁儿,你这句话极大地伤害了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
安洁儿先是愣了一愣,旋即双颊有些发烫起来,但紧接着却又是笑了起来,笑得分外欢喜分外甜美。
「请吧,三位。」
莉莉丝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逼近过来,见安洁儿并无阻拦的迹象,我们三人便也只能无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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