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疏漏

「哦？不愧是天生种菜的，我虽然也看得出这里的土质不错，但具体怎么个了不得法可就无从知晓了。」

我微微挑起眉梢，朝着普朗特说道，却不想闻言，他竟是倏然肩头一震，莫名愤慨地甩头说道：

「『不错』？鬼个不不错！这可不是『不错』这种词可以形容的！你瞧瞧这神仙一样的土，丝滑如绸缎，温润似软玉，浅尝有清甜，微嗅带馨香，比起人族那边最好的土地不知强出多少倍！如果说那边的土可以直接拿来当棉被的话，那这里的土我甚至都能拿来拌饭吃！这质地！这空隙！这水分！最神奇的是，我竟然能从中感受到月华之力……呃，大概是月华之力！这已经不能说是简单的土壤了！不，说真的，这已经不是土壤了！」

「哦、哦哦……」

——不是土壤还能是什么？

我身躯忍不住微微后仰，险些为普朗特的气势所压倒。

瞧瞧他这满是猩红的眼球，我都分不清到底是血族体征还是情绪使然。

果然激发一个人的积极性，最重要的还是刺激到对方的痛点。

「总之，你开心就好……听你的口气，这边的土质是适合种作物的吧？」

「自然！以这里得天独厚的条件，要是都种不了庄稼的话，简直是没天理了！不如说这么优质的土地，居然荒废至今才叫我觉得不可思议！浪费！真是浪费！暴殄天物！哎呀我去！」

普朗特忽地眼眸一瞪，一溜烟儿似地乍现到近旁的杂草堆处，宛如细嗅芬芳的野狗一般匍匐在地上，无比恶毒地咒怨道：

「天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你看看这边的植物！这丫的全都是杂草啊！杂草！我整个人都能钻进去打滚了！这是得吃得多饱才能长成这样！该死的，这群狗一样的东西！简直是大地的蛀虫！对，吸血鬼！这群臭吸血鬼！」

「——」

我觉得是时候该出面制止普朗特的发狂了，这人现在已经完全迷失自我的概念，把自己一家从小到大由古至今全都辱骂在内，简直是欺师灭祖，毫无人性，再这么下去，指不定会患上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唉，只是……可惜可惜。」

普朗特忽地情绪无比低落地一声长叹，听得我是背后一阵悚然，还以为他已经病发，却是听他幽声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处独立的空间，所以见缝插针的〈界律〉都无法干涉到这里，否则在这片北大陆上，我还真的不相信能找出这么优质的土地……但是，好归好，这玩意儿带不出去啊。」

普朗特随手抓起一把土壤，团状的土粒顺着指缝洒落，他摇着头苦笑着说道：

「要建起一大片试验田，没有大量的优质土壤肯定是不成立的，但只要在这片北大陆上，〈界律〉的干涉就无法避免，这么优质的土壤绝对不可能逃过一劫，这根本就是空有金山银山。」

「你倒是提了个有趣的问题，为什么要把土壤带出去？我们的目的在于育种，既然如此，在这里育种还是在外头育种都无所谓。」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道，而普朗特却是有些诡异地望着我，他扭头指向那条隐隐有合拢迹象的空间裂缝，说道：

「您确定？您确定能让这个入口恒久不变地开放在这里，不管是一天还是一年，不管你在一米之外还是千里之外，不管您是醒着还是睡着，不管您是活蹦乱跳还是重伤在身——恕我不敬，说得极端一点，不管您是死是活，您都能办到这一点吗？如果您能给出肯定的回答，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您不能确保的话，那么怕只是空欢喜一场，我们连育种的基础条件都无法解决。」

「这——」

我一时间陷入语塞，普朗特的话语并非危言耸听，不如说相当有道理，因为这片空间之所以能连通此地，纯粹是因为有我在进行干涉，一旦我本人不在或者是遇上危机，真的能始终保持入口的开启状态吗？

就我的直觉来看，答案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块世界碎片的相对位置，其实是处在大裂谷那一带的，虽然现在已经将从大裂谷进入世界碎片的通道封锁，但我可以遥隔千里重新开启通道，因为门户本就在那里，只是钥匙落在我手里。

问题是，眼前这道入口却是不同，一旦因我的灵力无法维持入口，那么这道入口是会直接消失的，而要想在同一坐标重新开启入口，需要我重新赶到此地建立起临时通道。

临时的终究是临时的，除非本命玩完，否则谁会让备胎转正。

——啧，居然在这里失算了吗。

我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不得不说，这一次的确是我考虑不全，因为得到世界碎片的控制权而欢喜过头，居然连这么浅层的问题都不曾发现。

——难道那要退而求其次，在大裂谷那边开门吗？

我脑袋里下意识地掠过这一想法，只是，大裂谷可通往世界碎片这一事实，早已为〈虚零〉组织的人知晓，甚至于他们是先我一步知悉的，难保他们日后不会将这一情报泄露给人族，如果在这一情况下，在大裂谷开门的话，等于是主动让人族来探寻秘密。

再者，这一次的叛魔族移民，我也是预备让他们下田的，他们不久前刚在大裂谷被俘，这要再重新把他们送回大裂谷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情绪反弹——至少世界碎片内部的基础设施环境，除开那幢神秘的楼阁以外，肯定是远远不如外界的，可那里涉及到不少重要事物，显然不是能放他们自由进出的。

如此一来，在世界碎片里种田的人手必然是不够的，而且来回运输物资的成本——尤其是时间成本也必然会大幅度提高，光是这两点，已经足够让我打消在大裂谷开门的想法。

——哈，万事开头难，果然不可能一帆风顺吗。

我暗自一声叹息，要是拜月一族的嫡系还在的话，或许可以打破这一困境，但这一脉仅存的两人也已经逝去，只留下一个异界混血的安洁儿。

——嗯？异界？安洁儿？

我脑海中忽地掠过一道灵光，意识到现状并不是一个死局，至少有两手棋可能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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