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生

入夜。

傍晚时分，趁着虎鸟们交配的时机，洛夫诺悄悄潜入，偷回了一枚水舀大小的鸟蛋。

只是，他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了，想赶在今天回到凯奇部落，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众人决定找一个离水源较近的高地，也捕猎并采集了食物，在篝火旁吃了晚餐，讲了故事，吹了牛，开心的洛夫诺甚至还让自己的妹妹洛洛脱掉皮甲，只穿着一件短缝皮衣给大伙儿跳了段舞。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酒。但总之，当阳光敛尽，月色渐起，当男人们或找了借口离开处理过私事后，还剩下的事就只有安眠。

洛夫诺说自己守夜。他这样说了，帕查便也表示与他同守。

男人们聚在树下，靠着树干就可以过一晚了。

洛洛是女孩，不想和男人们一起，便自己砍藤条、断树枝，自己做了个吊床出来，离男人们不远，也就那么简简单单地睡下了。

只有洛夫诺和帕查两个围着篝火，听树枝在火中噼啪噼啪地燃烧，却是相视无言。

等到其他人都睡着了，帕查才小声道：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本事。”

“你也是。”洛夫诺看一眼他，便从火堆旁捡起根树枝，凑近到篝火里烤：“能跟上我和洛洛的，在部落里还从没有过。”

“你很厉害。真的。”

帕查盯着洛夫诺：

“现在我总算知道舅舅他为什么要和你们结盟了。有了你和你姊妹的阿伽索菲，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富有却怯懦的部落了。”

“富有。”

洛夫诺无聊地盯着那火。

他瞧着那树枝：“怯懦。”

“我的话，算是被幸运女神眷顾。小时候有过路的武者瞧我有天分，就留下来教了我一年。”

“至于我妹妹？她没人教。只偷偷和我学了几下，她是真正的天才。”

如此，他继续扒拉着火堆：“这话我从不敢跟她说。她一直挺崇拜我这个当哥哥的。”

“长得好看，还有本事的女人……”

帕查将目光投向远处，他盯着那在吊床中一荡一荡的洛洛。眼中流动着渴望之色：“真想得到她。”

“放心吧，她听不见。”

洛夫诺继续拨拉那火：“她睡觉一向很死。除非大声吼，否则醒不过来。”

“你很关心你妹妹？”帕查问。

“当然。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兄弟，又是个女孩，很懂我，又很会为我做事。”如此说着，洛夫诺无聊地仰起头：“啊，现在想想还真是。有朝一日她要是嫁人了，我心里面肯定不好受——虽说知道也她总有一天得找男人。哈……”

“哈哈，我们是一样的。”

帕查笑着捶了捶腿，再一叹息：“将要嫁给你的，是我表妹。”

“我有几个妹妹，从小见不到几次，毕竟我小时候开始就跟在族长——也就是我舅舅身边。你是阿伽索菲的少族长，你肯定想不到——想不到家明明离得很近，可回家的路却总那么远。哪怕偶尔回去，迎接的也只有弟弟妹妹甚至是母亲的生疏目光。哈哈…招待我，他们招待我，就像在招待客人似的。哪怕我平时离家那么近……”

“也不能说想不到吧。”

洛夫诺抬手挠了挠头发。

他道：“亲手弄死自己的兄弟，这个更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你父亲的妾曾毒害你，你手刃了她和她的孩子——唉。”

“也犯不着为他们叹气。”洛夫诺道：“我和他们没多少感情。”

“也就是现在没酒。”（帕查）

“不然，咱们必须得喝它几袋。”（帕查）

“你和你表妹——就是我要娶的那个老婆。你们关系很好吗？”

“在她还这么大的时候。”帕查伸出手，手压的高度，只比火苗高一丁点儿：“就是我照顾她。她使沙子做一个土包出来，管那个叫什么‘城市’。妈的，老子哪儿知道什么是城市？但反正，她从小黏着我。黏着黏着惯了，就舍不得了。听说她要嫁人了，那感觉就像有猫在胸膛里挠，心想的是：哪个小崽种敢糟蹋我妹妹？。可还是总有一种她长大了，应该放着去开启下一段人生的想法……妈的，老子连娶妻那年，情绪都没这么丰富！”

他说着，忽然伸手像是想拿酒喝，却什么都没抓到，只好讪讪一笑：

“你就想哪天你妹妹要结婚的样子。差不多是同种感觉。”

“我妹妹……”

洛夫诺回头看一眼洛洛。

他笑：“这丫头倒不一样。她从小就好嚷嚷，手工活做得差，又懒得采集，平常只好打架闹事。练会了武艺之后，就更别提了——那段时间她经常一个人追着十几个人打。有的男孩比我岁数还大。可她照打，还有人被她踩折过脚。”

“我结婚当天晚上，别人都回去了，她蹲我房里吵着要看XX，让我给踹出去了。她后来就跑到外面咧着窗继续偷看，我懒得理她，她就一直在外边看。之后连着好些天都是如此，再后来她就跟我说想赶快找一个顺眼的男人，还说她也想干。没日没夜的干。”

“哧……”帕查被逗乐了。

“你的妹妹……啧，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从小就这样。”

洛夫诺温柔地又瞥了熟睡的姊妹一眼。这才叹道：“我并不担心她的未来。真的。无论到哪种地步，她总能活得很好。”

“咱们俩还挺投缘。”（帕查）

“是啊。”

洛夫诺复杂的看向帕查：“的确很投缘。”

如此，他将已近烧尽的树枝丢进火堆：“顺利的话，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也有这种感觉。”（帕查）

“啊，对。你想追求我妹妹，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这个忙，我帮不上。”

“哈哈（大笑），我知道、我知道……”（帕查）

“唉。”

这时，洛夫诺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叹一声，神情也稍添几分悲伤：

“顺利的话……”

“你怎么了？”（帕查）

“没。”

洛夫诺笑着摆摆手，道：“想起某些事罢了。”

于是，他吸一口气，继而将微笑的脸朝向对面这个健壮诚恳的汉子：“那个蛋壳。就不能分我一点儿吗？”

“哈哈，这需要你们用金鬃毛换。”

“也对哈。哈，哈哈……”洛夫诺抚膝笑道：“对、对。你说的是这个理。哈哈……”

（叹息）

他坐在原地，却不作声，只是任由火堆中的树枝偶尔噼啪作响。

一会儿：“这件事，或许还有再商量的余地。”

“你我将东西各自带回部落。”帕查劝慰道：“到时候，两边族长自然会有安排。”

“嗯。”

洛夫诺轻轻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说话间，他起身，再拍一拍屁股上的土：

“唉哎，撒尿去了。”

他漫步走过帕查身边，汉子则抬起左手，向他做一个“知道了”的手势。但就在这个瞬间，洛夫诺一把抓住帕查手腕，还没等到他发出困惑的嗯声，就单手往帕查喉咙一贴，直凭捏紧了他的喉骨，咔。狠狠一掐。应声碎裂。

紧接着，在帕查挣扎并猛力挥打的同时，洛夫诺松开对方手腕，将手贴近到他胸口，左手则攥紧成拳，顶着下巴往上狠狠擂了几次，直到所有人都被这边的动静惊醒，帕查虽还活着却已再无药可救之时——才松开这汉子，任由他继续在地上挣扎“嘶吼”。

这时的帕查，即便手脚蹬开了火堆，也对被火焰灼烧的现状全然不觉。

他仅是竭力想要将手翻向喉咙，可却有一种难以表述的痛感操纵着他。这使得这个男人只能不停地蹬腿挣扎，可即便这样的举动……也无非是，令他徒劳走向死亡。

“好了。”

于是洛夫诺背对着火光阔步向前，且张开双臂：

“现在，让我们开始下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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