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查洛·波斯卡亚丁（4）

到达伦敦后，查洛住进了阿方索为他在闹市区准备的二层楼房。经过数年的幽闭生活，查洛完全适应不了伦敦街区整日往来不断的人群。每天清晨，当他打开窗户，让淡淡的金色阳光随着冰冷宜人的空气一同注入屋内的时候，总能听到汽车鸣笛的噪音和街巷上不时传来的谈话声。他那脆弱的神经早已习惯了寂静无声的环境，任何微弱的响声都扰得他心烦意乱。于是，在无奈之下，阿方索把他的居所迁到了伦敦市郊自己所在的别墅区。那里人迹罕至，屋舍稀少，是伦敦为数不多的宁静地带。每天查洛放学后，阿方索都得开着跑车，接他一同回家。

查洛的学院生活非常平静。他整日埋头苦学，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这是他在阴冷地窖中养成的习惯。对于周围同学的流言蜚语，他也一概没有听进心里去。他并非有过人的胸襟和豁达的人生态度，能对那些充满敌意的话语一笑置之，而是早已失去了对那些话语产生反应的能力。深重的孤僻性格使他将自己的脆弱心灵放进了一个坚硬无比的壳子里，以便逃避那如深渊般黑暗深邃的外界。

在众人面前，查洛一直面无表情，从不主动和他们交谈。上课时有人开小差，用魔术戏耍他，被他发现，他便会出神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从不起什么反应。下课后，有人跟他开恶意的玩笑，故意谈起波斯卡亚丁家族的事，他也只是点点头，嘴角麻木地上扬，双眼盯着对方，散发出涣散的光芒，仿佛在凝望冰冷的虚空。久而久之，学生们都开始害怕他，认为他是被魔术改造出来的人偶，对他敬而远之。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一有时间，查洛就蜷缩在自己构筑的心灵城堡里，拼命思考未来的功课和研究方向。他害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想起现在的处境和过去的事，从而被时间的梦魇拉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冬去春来，伦敦的天气渐渐变得温暖起来，短暂的第一学期很快过去了。假期对查洛而言是难以忍受的。他有大把可支配的时间，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呆在家里读书，等书读腻了，就挑景色宜人的清晨或傍晚到别墅区的花园里散步。温润的春风在阳光照耀下撩拨着鲜嫩的花苞。山茶花、石楠花和银莲花陆续开放。查洛试图在和谐与宁静的自然中疗愈自己，洗刷掉痛苦的回忆。可每当他心情舒畅起来，感觉世间万物如此美妙的时候，韶光易逝的悲观念头又悄悄潜伏进他的脑海，使他陷入了更深沉的忧郁中。

有一次，查洛如往常一样在赤红朝霞的映照下踏上前往别墅花园的小径。他穿过葡萄架围篱，刚到花园门口，就看到阿方索正站在花园深处朝他招手。

查洛已经很久没有和阿方索交谈过了。每天晚上放学回家，他都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用忧郁的眼神盯着窗外，显出一副不希望被人打扰的样子。阿方索很希望能和查洛促膝长谈，了解他的内心世界，于是便把查洛的作息探查清楚，想借他外出散步的机会好好和他谈谈。

等查洛走近，阿方索微笑着走到他身边，邀请他和自己一同散步。见自己的堂兄如此殷切，查洛有些吃惊。他点了点头，跟着阿方索穿过了花园的前庭。

“伦敦的春天很美，今年尤其如此。你觉得呢？”

“大概吧。虽然我并不知道往年的春天究竟如何。”

“光说天气，今年可是比往年暖和许多，花期看来也要提前几天了。春假结束之前正好可以赶上最佳的赏花季，到时候你就知道伦敦是多么漂亮了。可别小看伦敦的樱花，完全不比日本的差。格林威治花园和摄政公园都是绝佳的野营地点，海德公园旁的肯辛顿加也不错。怎么样？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听上去不错，我会考虑的。”

二人一边走，一边自然地聊了起来。阿方索向查洛讲了很多新奇有趣的事情。查洛惊讶地发现，阿方索是个见闻广博的旅行家。他在时钟塔毕业后四处旅游，两年内逛遍了整个欧洲。整日与书本和潮湿的砖石墙壁为伴的查洛被阿方索故事中的多彩外界牢牢勾住了魂魄。他那颗好动的世俗之心渐渐苏醒，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终于，查洛眼神中放射出的明朗光彩彻底掩盖住了颓丧阴沉的气息。阿方索看着查洛兴奋的样子，露出了欣喜的微笑。他答应查洛早晚有一天会他带一起去旅游。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花园的尽头。一片幽净的湖水静卧在淡灰色的天空之下。光线如薄膜般覆盖在平静的湖面上。阿方索望着四周菩提树黑色的剪影，对约定好的旅行添加了一个条件。

而这个条件，彻底改变了查洛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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