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七）

外面阳光还真不赖。

“子忧？”

我看看旁边从出门到现在一言不发的子忧问道。

其实刚出门没有多久，更准确地说，刚出来走到左转后的溪流上靠小山的走廊上，不过一小段距离罢了。

但他这副样子，反倒让我担心他被我影响了。

虽说文伯仁曾经很不情愿地承认过，在子忧没有前几年那么忧郁这件事上我还算有一点功劳，但我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在起反作用。

“……嗯……嗯？公然你叫我吗？”

子忧直到走下进入溪流上的走廊的台阶后，才后知后觉地扭过头，茫然地询问着。

“……不，没有。”

我确实也没想好要说什么，纯粹只是突然想叫他而已。

这样的日子真是平和。

还是和平最好了——想想都知道我不可能是会直接说出这种话的人吧？

然而说是不可能那样说，这样的生活还是挺不错的。虽说在我眼里有种不思进取的感觉，什么东西都要在这里消磨尽了，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更何况，在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事情要操劳担心的。

“对了，东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据报，局势已经控制住，反击也快完成了，”子忧马上进入状态，一本正经地汇报起来，“只是现在各地粮草没有太多富余，不像之前州部战争，眼下的战争要调动粮草也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各地都恢复得很快，粮草也开始囤积，加上依据最近林元那边的体制完善文书来看，再往后的军备粮草在大体上就没有问题了。”

“这次东边的仗有出现粮草严重供应不足？……现在影响严重吗？”

“严重供应不足倒是有，不过没什么问题。这次出兵的将领能力不差，初期粮草不足时没有直接对抗打消耗战，而是保证了粮草供应。后期粮草供应没有问题时，就借一直坚守的关键要塞反攻了。”

也是件相当复杂的事，不过缩减后大概梳理一番，思路倒是更清晰。

“那林元那边……”

“那家伙在军事上还有一堆东西要学——倒也不仅是军事上的。前后算下来这两天的战事应该很轻松，过两天应该可以结束吧？”

“就目前形式来看是这样，但是林元——”

“我知道。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家伙，掌管军队全局行动的能力有提升，后面整体的却照顾不到那么多细节。过两天我会去信让他注意的。”

子忧还是有些担忧，埋着头好一阵，才抬起头以很微小的动作点点头。

子忧对于林元的总体能力还没有那么担忧，然而这么突然把林元丢在九京，整出个皇帝的职位，确实也有点需要操心的地方。

不过，林元虽然在战时作为主君的能力不足，但在较为和平的年头里还是可以的。至少再学习多一点，和子忧勉强算是旗鼓相当吧。

而子忧除了作为将领的才能外，他作为主君的才能我也是领教过。

林元嘛……

脑子不好使是一回事，但另一方面，有时他的脑子还是挺灵光的……

有点自相矛盾了。

他其实去干这行也没什么问题。若要说治理能力够了但有时不会用计谋一类的（你当皇帝是个很好干的工作嘛？！），就不要把林元当做这种人了。时不时坑你一把、你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耍过一通等等都是他可以干出来的。虽然他在我面前还是不敢表现他在这一方面表现出的非凡天赋，我还是根据自己的发现和孟若那里听来的猜出了个大概。

当然，同时他也是个老实人。

真矛盾。

这些特别长的走廊附近自然也有其他人，我和子忧专门选不会闯到别人家门口去的路线，路上的长廊通常都是有阳光照到的。如果有没能够照到的——比如一两处悬挂着小瀑布的矮小悬崖，或者一小段竹林，在武昭侯下来的时候是很有可能碰到她的。

顺便一提，侯中原本没有“昭”这个等级，后来齐朝第一个皇帝白昭明设立了这个等级，而且三百多年来只有于讲栏——应该是题讲兰得到过如此殊荣。或者说是“东赵鬼谷”吧，她自己更喜欢这个名号。不是因为爱慕虚荣什么的，而是她好像更愿意被看作“另一个”无名无姓的人，而不是题讲兰题种怜，或者于讲栏于种怜。

她为什么活了三百多年这个问题我不想解释。总之，现在看来我也能活那么久了嘛。

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是华寒山的“功效”。

不说这个，故意避开那些地方自然有原因的。虽然武昭侯她也很受我们这些人敬佩，而且觉得她人还不错，她还特别喜欢子忧的样子，但子忧怕她怕得要命。

并且子忧有过她是唯一一个他自己见过的比我还要恐怖神秘的人的言论。

加上——欣赏而且也挺喜欢子忧这个“晚辈”的史煜将军，还是会为武昭侯总拉着子忧谈天论地而忘了他不满的。

子忧还没有弄清史煜不满的原因以及只能算赌气的本质，所以遇上这种事还以为自己犯错了什么的。从此他只能尽量避开武昭侯了。

哦，对了，子忧长期觉得“很恐怖”的还有一个人。

“苏子忧！”

子忧立刻蹿到我身后。

我大概猜出是谁了，便向眼前的走廊尽头看去，才发现我们又转了回来，正在文伯仁和文仲阳的住处门口的走廊上。

尽头的自然是文伯仁了。

老一套的打扮，披着白布随意缝出两个袖口的白袍，白衣，一件蓝硬布褶边襦裙。朴素还是一样朴素干净，不过衣服总算没有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干净却又有些破烂，打了好几个补丁了。

“伯仁啊，有事吗？”

我微笑着问，而看到子忧和我在一起时，一般情况下她都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有事也不是找你啦！”

说着她就又赶上前来，跑到我身后：

“苏子忧！”

然后拽住子忧的袖子，硬是将他拖到我身旁来，毫不理会子忧满脸的不情愿与悲哀。

“怎么搞的？到底是你犯旧疾还是你俩合伙骗我呢！”

……哎呀，这就被发现了。

早知道确实不该带子忧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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