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城长报（一）

“可是——哪里正常了？这一带现在的情况不都还好吗？”

据我所知，这几年的余州情况已经有所好转，起码比战乱结束后的那几个月已经好了不少。

“能好到哪里去？”

苏居正开口准备回答，就被旁边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我转头看去，文通正稍偏过头，看了我们这边一眼，然后转回头，手上收拾着东西，将口袋打个结，一边继续说:

“再怎么太平的年代……什么所谓太平啦，盛世啊，天下大治啊，哪几个是完全没有穷人的？全县，说着好听，倒了一个那些衙门就有了钱……被捞了钱的百姓？呵，会给他们救济才是有问题了，不去楚州益州……哦，还有安州，我才不会信有好点的州牧。要不是那个安子信竟然给我闹出这种事来，我才不会去掺合那些事！又把子忧和仲阳卷进去吗？！”

“伯仁……”

苏居苦笑着劝文通，文通才没再说什么，转头继续将口袋搬到门边。

“伯仁她有时候是这个样子的，抱歉——”

“啊啊，没什么……毕竟我之前在益州山口那边，没怎么看到……这些情况。”

我连忙摆了摆手，苏居倒确实是一副抱歉的样子，不过说完后还是去看地图了。

话说回来，我倒确实以为这边状况还好呢。

还是太乐观了吗？

也对……现在想来，我所看到的他们的苦楚，还远不止我曾经知道的那些啊。所以，小时候就穷苦的主公，才会那样极力安置南县的百姓吧。

“益州山口……”

忽然间我听见一阵很轻而有些温和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想着以前的事产生的幻觉，末了却发现是苏居在念叨。

“苏先生？”

“啊！啊，不好意思，念出声来了。那个，你是益州山口的人吗？”

“是……是啊……”

我有些心虚。

益州山口，那是益州孟氏的根据地一般的存在。

“这样吗？！”

出乎我的意料，苏居竟然不是疑惑，而是两眼放光地盯着我这边。

“那边地势很险峻是吧？对了，你们的屋子都建在峭壁上吗？好像也不是吧？对了对了，有些是只比河流高一段，这个我记得……嗯，一层层挨着山的……低的那些夏天江水暴涨不会被淹吗？”

…… 苏先生您慢点。

如果我没有记错……主公是不是说过这种情况的……？哎呀算了是真的烦啊。

“啊……额……这个……确实是有的在高处，有的在底处……”

“嗯嗯，但是高处的那些好像不怎么欢迎外人。”

那当然。

我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是又不能说。更何况我自己就是高处的那帮人——

“那这是怎么区分的？技术关系吗？”

怎么可能！

我登时有些生气，说实话，想到那帮家伙我就来气，然而苏居这是已经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我才发觉神态不对。

益州那些人和苏居又没什么关系。

“啊——这个其实是——”

就在我准备回答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文通是个似乎对贫富分化十分反感的人。

而且，文通看上去应该是比较普通的人，若不是主公的评价，我或许是感觉不到她在表面急躁之外的那种沉稳的。而依照主公的话——

——如果子忧他们三个有人对你的身份起疑，你说实话吧。那对你只有好处的，若是隐瞒，我不知道伯仁她会怎么想。而且，比起我来，或许子忧更适合劝慰人。

去，我要人劝慰干什么。

长出一口气后，我尽力克服对旁边收拾东西的文通的恐惧，继续说着:

“——其实——是根据家族门第和贫富来区别的。”

我感觉背后的衣服粘在背上，不过想来我的表情应该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个下场。除了主公和徐连那几个人还看得起我，我走出去简直是遭人唾弃。至少回到那个该死的地方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

即使平时没有表现，此时的文通也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你——”

下一秒我便听见文通拉长的声音。

“叫原兮，原孟吟，是吧？”

嗯……

果然怀疑起来了吗。

“一听就知道是子信起的，真够随意，”她便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横刀，然后转回头，“孟氏的人……既然子信用你，你也在那个破地方吃了不少苦了咯。”

这都不需要我解释，自己就看出点苗头了。而苏居也是大概明白了的样子，另外四个人……还在瞎折腾。

“哦，我觉得我的性格可能是在那个破地方或者其它地方都会遭唾弃的那一类。”

我耸耸肩，将视线移开到苏居身后的墙壁上，这才注意到上面挂着一张弓。

“走了。”

文通将门完全打开，抱着行李说道，出门前又看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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