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知道的，人生总是抉择

如果石涯啄木还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如果心上人还没有遭受意外，如果手脚依旧健全，他决然不会接受所谓异世界邀请。

像是被人盯上一样，在父母意外身亡之后，他第二天便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异世界邀请信。但他并不理睬。

半个月过去，与他相恋三年的女友居然无故自杀，纵身跳崖跃入深海，尸骨未存。第二天，他又收到了一封异世界邀请信，内容如出一辙。

数月过去，刚走出阴霾的他离开了精神病院，搭乘飞机回国途中，遭遇空难，全机仅他一人存活，只不过四肢被爆炸撕碎，下半生只能瘫痪在床。就在这种时候，命运女神似乎是将他抛弃不管不顾，再也没有异世界邀请信来嘲笑他的悲惨人生。

若说他还有什么，估计只剩下钱了。

他的钱多到足以支持一个小国家起死回生，他的钱多到几百辈子都花不完，他的钱还偏偏成为了他最后的一双手，予求予取，身为诸多关键产业的持股人，他的权益始终被国家关注，无人敢欺他瘫痪，无人敢对他不公。

他一句撤资，可以一路威慑到卖菜阿姨，给他便宜个两毛钱，剩下的都是成本价。

他花钱请人给他定制了一套生活系统，定制了假肢，定制了一切他需要的东西，就是定制不了他想要的人生。他想要的是曾经拥有的，不应该失去的。

不，他或许还想定制一项东西，一项仅他一人绝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如果你想要复仇，如果你想探寻真相，你或许应该照我说的做。”

一封信，第三封异世界邀请信，不过信中有他在意的事情。

按信上的安排，他将所有资产变卖兑换成现金，说实在的，现金太多，即使兑换成钻石也需要一栋小房子来存放。不过他想了个办法，他将财产换成了地契，拥有绝对价值的地契，这或许才是所谓的硬通货。

他将地契堆在自己方圆五米的范围之内，然后穿戴好假肢，披着一张大袍子来掩饰这些冰冷的器械，他还戴了一顶大帽子，一顶意味着同女友一起毕业的博士帽。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瘫痪在床太久而身材走形的胖子，这一身搭配简直就像是在说他的精神有问题。

他当然明白！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行为就像是最为疯狂的宗教信仰！他当然明白这世上就不会也本不该拥有一切超自然的奇迹！他当然明白他可能就是被人耍了！他当然明白他做什么都没用！

他不管，如果这么做能让他死后做一场超越所有想象的梦，梦到他的家人，梦到他的恋人，梦到所有他曾拥有的东西，他愿意用所有财产换这一场梦！

最后他一个深呼吸，决定打开那封邀请信！他打开信封，念出誓语。

“我，莱恩斯·安彻斯特，将遵从女神米尔斯汀的指引于现实世界艾丝翠得大陆觉醒，望命运贤者——厄运编织者——莎拉·克劳塞尔，将我唤醒……赠我以烈焰，青铜，赠我以雷霆，洪水，赠我以所有之必需品，赠我以真身，赠我以命运，赠我以复苏！”

念出的誓言就像一把钥匙，允许他开启通往异世界的门。字字成金，他的誓言词从虚空之中揭开隐身衣，浮现眼前，然后字符散开成圈，以他为中心，套出一个半径五米的圆，这个圆开始收缩，所过之地任何事物皆被吞没，吞没一张又一张地契，转化成星光点点，金圈将人吞噬后持续收缩成一奇点，一声闷响，石涯啄木从此消失人间。

转而在另一个世界，多了一个名为莱恩斯的诡术师，而这诡术师并没有加入安洁莉拉的工会，虽然名义上是成员之一，但他向安洁领走了十名S级勇者，踏上前往勇者国的道路。

安洁莉拉告诉了他十年前的混乱，那场因“强制召唤”而发生的人类内战。如果想要寻找更多线索，勇者国将可能给他带来好运。

勇者国位于大陆中北地区，该地区曾是人类与魔族最大的战场之一，如今勇者国如天平的支点，又像是一把钝刀，切入人界与魔域之间，但并未完全隔开。在南方，诸如安洁莉卡领导的“好运”工会，经常要参与萨加州的魔族对抗。战线虽然变短，但也意味着战争强度密度被提高。

听从安洁莉卡的建议，莱恩斯选择了距离神圣国度较近的勇者国三大州之一的圣剑州进行拜访。圣剑州与神圣国度接壤，且修筑了通商马路，仅用五天时间便能从神圣国度圣都乘马车到达圣剑州首府——万剑谷。

万剑谷地如其名，东西两面环山，进出只有南面的通商马路，北面的通冥湖。此处是天下剑士人人向往的圣地，剑技、锻剑、剑之秘闻，无所不与剑有关。又因为在勇者国成立初期，广收剑徒，仅一年便收够万名弟子，由此更改原有的通冥谷之名，称为万剑谷。

如今万剑谷不止万剑了，天下剑士在此修习、交流，没有比这拥有更多剑道资源的地方，由此常住人口庞大，足有近百万人。

但要说万剑谷，最令人神往的应是传说中的剑之勇者，他是勇者国的创始人之一，与另一个活传说，神圣国度教廷的剑之圣女并称为剑道两柱。不过剑之勇者出没无常，众人只知他不曾踏出万剑谷，但不知他在何处。

别人不知剑之勇者的去处，安洁莉卡却知道。安洁莉卡给莱恩斯指了条路，位于万剑谷冒险者工会旁朝北的第四个十字路口再朝东的第六棵歪脖子树下，如果在下午时能看到个人在看书，那就肯定是剑之勇者。

莱恩斯一板一眼地照做，还真在那某棵树下看到了一个枕在一女子大腿上看书的黑发男。那黑发男长着一副娃娃脸，而那女子则一头柔顺的棕发，成熟美貌，倒是一对反差情侣。

莱恩斯不请自来，简明扼要地向他们说明身份。黑发男听莱恩斯是安洁介绍来的，顿时起了身，同他勾肩搭背。

“借一步说话。”

莱恩斯与他走了两棵树的距离，那黑发男才神秘兮兮地问他。

“安洁大姐让你来做什么？你最好是给我带来些好消息，否则你看到和我一起那美女了吗？她可是我的狂热粉，我让她削你就削你，不带问的。”

莱恩斯心想，要不还是先发个信号弹把他那十个S级小弟叫来把这个黑发男暴打一顿好说话，但一想这男的应该是个高手，还是算了。莱恩斯开门见山，问他关于十年前人类内战的事情。

黑发男听了顿时苦下脸，非常失望，“我还以为安洁终于帮我拉皮条呢。既然如此，你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就此告辞。”

莱恩斯还是发了个信号弹，十大小弟一拥而上，出乎意料的是，这对男女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一下子就打趴了。

“你不是剑之勇者。”莱恩斯有点不耐烦，不如说他没想到安洁的情报会出错。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黑发男翻了个白眼，咆哮道:“那个女的就没告诉你吗？剑之勇者是把剑！平常我是一直带着它啦，今天正好它去相亲了……”

剑之勇者是把剑？剑去相亲？

黑发男刚说完，从远方传来一阵哭嚎，只见一个貌美如花有着清爽干练水蓝色短发的少女抱着一把剑走来，心里那点不满全挂在脸上。

“罗德啊我的罗德！我又失恋了呜呜呜……”

剑之勇者，那把剑，正在一边颤抖一边滴落……眼泪？

黑发男罗德一见救星到来，冲开包围圈，一举取得宝剑，刷刷几下局势就翻转，这次轮到莱恩斯的十个小弟被打趴下了。

“所以你找伟大的剑之勇者有何要事？”罗德满脸傲慢去俯视那正好比他矮一点点的莱恩斯，似乎忘了脸上的淤青还无情地挂在他那娃娃脸上。

莱恩斯叹气，重申来意。罗德听后，长叹一声。

“又是一个追溯我往昔传说的粉丝。”

莱恩斯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脑子有病，但貌似他身边那两个漂亮姑娘也同样双商堪忧，否则怎么会对那傻子满脸崇拜？

此时安洁的另一个提醒在莱恩斯脑子里回响起来，他咳嗽一声，然后说——

“剑之圣女其实要我来向你讨要当年那晚事后偷走的……贴身衣物。”实际上安洁对他说的版本是“内裤”。

此话一出，尤若还原魔咒，令那装模作样的黑发娃娃脸暴露原形，小脸苍白，抱着脑袋遭两双香拳毒打。

颇久颇久，姑娘们打累了便离去逛街，留下那满头包的剑之勇者瘫倒在地。

“此仇堪比NTR，若不报仇我就不是个……我就不是个猛男！”

看样子他好像没什么信心。

“我不管你和安洁莉卡究竟有什么过往，我现在只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莱恩斯让小弟回去休息，然后将剑之勇者罗德逼到树下，一脚抵在其裆下，“你是被强制召唤的吗？”

“强制召唤”像是个暗号，罗德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见到这个反应，莱恩斯还算满意，他让罗德坐好，然后取出一个本子准备记录。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莱恩斯·安彻斯特，新的SS级勇者。刚来这个世界没到半个月，目前名义上是命运贤者所属勇者。”莱恩斯将一封信递给罗德，那是安洁莉卡委托他转交的，“现在我需要询问一些事情，还请你配合。”

“既然你是SS级勇者，还提到了强制召唤这个词，看样子你也不是很愿意来这嘛。”罗德很快就把信看完了，神色愈加凝重，“如果你是想调查当年涉及强制召唤的三大贤者的事情，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给你透露个内部消息，当年我们没做任何调查，直接选了三个倒霉蛋就杀了。因为召唤技术在他们手里，杀哪个其实都一样，要不是能力不足其实我们是打算把所有贤者全部肃清。”

罗德停顿片刻，想看莱恩斯的表情，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惊异后，罗德才继续说。

“对，我们本想着一个不留。别以为我和安洁的关系近，总有一天，她不会死在我手里，但必定死在其他勇者手里。至于灭的这三国，其实是有地理因素考虑，这三个国家实际上是遭受战事最频繁的三个国家，他们承担了人魔两族纷争的大部分伤痛，这三个国家的人民有近半生活在战场里，毕竟三国国境构成了七成的战线。人民渴望和平，对旧国家感到不满，我们选择这三国的地界独推中立，一方面是通过政治手段保护普通人，另一方面是，积蓄力量，总有一日同时宣判魔王和贤者的死亡，结束这场闹剧。”

安洁莉卡也是肃清目标？莱恩斯对这个行为并不认同，过激，实在是过激。

罗德耸耸肩，眼中突然透露出一丝疲惫，“你没经历过十年前的那场混乱，你无法理解我们有多么痛苦。那时我们是斗兽场中的野兽，当然不会对任何人心存感激，只有仇恨，仅有仇恨。这仇恨不只对人，还憎恨那可以联通两个世界的能力，那是一切悲剧的源头。但很可惜，我们至今都没能找到任何关于召唤技术的情报，更可悲的是，哪怕与我相熟的安洁想要把这个技术写出来也做不到，这个技术就像是仅存在于贤者大脑一样，除非杀死他们，否则我们无法消除那个技术。”

莱恩斯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安洁莉卡，她早就知道你们的想法？”

罗德撇开目光，低头道。

“是我亲自告诉她的，其实也不用直说，安洁也能感受到。杀光贤者，是我们最大的目标。但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必须忍耐。当时我们的仇恨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消失得太突然，也不知是渴望平静还是心有余悸……”

罗德说到这，突然停了，转而去问莱恩斯。

“你猜一下，我们为什么收手。”

“政治原因。”莱恩斯很快给出了答案，而他这个答案很快得到了认可，罗德无奈地笑了，“勇者确实拥有无与伦比的个人战力，你们也拥有正义，但并不代表世人认可你们的正义。所以你们选择了三个替罪羊暂退一步，其他的贤者也默认，不如说他们乐意如此。三个国家被灭，你们不可能完全继承所有领地，周边国家虎视眈眈，借你们的手平白分了大片领土，这是个再赚不过的买卖。也正因如此，现在勇者国的国土分布畸形，自北向南，呈纤细的长条状，你们只是一条缓冲带，不拥有足够丰富用以支撑国家的领土资源。”

罗德很惊讶，甚至直言不讳，“如果当年你也在，或许克洛斯汀的想法真的能实现，勇者国真的能成为制衡大陆的强大国家。”

莱恩斯并没有说完。

“这些是国家层面的操作，但不是能让你们退却的真实原因。让你们退却的原因与这世上七十亿人口有关。大贤者的地位建立于对抗魔王之上，如果大贤者被杀光，这意味着大陆的七十亿人类将面临灭顶之灾。这是他们不言说自有的人质，而你们显然还没有做好对抗魔王或对抗魔族的准备。失去大贤者的制约，人类犹如砧板鱼肉，面对魔族仅是食物。”

罗德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惊为天人，甚至感到阵阵后怕，这个人仅来半月不到便了解了如此多的信息，这是种什么能力？罗德甚至只能对他进行补充:“实际上，目前人类的实力其实完全凌驾于魔族，人类的军队随时可以荡平魔域，不过为什么不这么做我想你可以想到。当年阻止我们覆灭贤者的人是克洛斯汀，她提醒我们，如果人类失去贤者制约，内战将全面激化，极有可能战争压力外流转而变成对魔族的讨伐。真到那种局面，世上将再无净土，所有地方都在杀戮……人们的血腥与贪婪将暴露无遗，为领土而战，为领土而亡。”

“那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由勇者带来的世界末日……”

莱恩斯渐渐了解十年前的惨案，不如说他明白了为何安洁莉卡会那么爽快地让他来勇者国，甚至白白分配给他10名勇者。

莱恩斯确实在这里更能寻找到想要知道的东西，无论是当时的内幕，还是对如今局面的认识。安洁莉卡可能希望他对未来的走向总结出一个答案。

一个，不曾被发现的答案……这个答案也是莱恩斯来到这所寻求的答案之一……

一个能够终结悲剧的办法。

莱恩斯蹲下身，将手搭在罗德肩上。

“罗德，你应该明白。如果你们用杀死贤者的方式终结悲剧，那在完成的那一瞬间，你们将成为真正的魔王。勇者将正式死去，往昔的正义感能让你们疯狂。”

“或许我的到来还为时不晚，悲剧应该被终结，恩怨需要清算，用全新的形式。”

“罗德，你应该支持我，抛弃旧的选项，将希望寄托在新的未来，你必须对此作出抉择。”

“你知道的，人生总是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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