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清秋节

红烛即将燃尽，光线有些明灭，正趁着他这般略有些阴鸷的问话。

“阁下意下如何？可愿做将来下一位仇大将军的人呢？”

他的话问得直白，我的回答却终究不免的委婉一些。我依旧在笑，却是多少带着点儿不屑的答道：“莫说是所谓的下一代仇大将军，便就算是此时此刻那位坐镇京城大将军府的仇大将军本人，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应当是触犯到了他，毕竟从一开始就一直是那副不温不火，像是对一切漠不关心又似乎将一切都尽数掌控于手中的仇松，只是因为我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顷刻便即露出了分明的怒意。

“你这...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说出这等狂言！”

“奴家是虞姬，是卖身给悼红轩的打杂仆役啊！”我依旧笑得温婉而略有些挑逗。

“你...你这样的身份，你怎么敢...堂堂京城仇大将军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权势滔天？他可是总览天下兵马大权，连当朝皇帝也要忌惮三分的重臣！更是曾经王钺一指，浮尸万里的铁血将军，你这样的下贱之人，居然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总览天下兵马大权，王钺一指浮尸万里，好威风，好煞气！不知仇大官人在设想的可是，将来总览兵马大权，率兵大杀四方的人，便就是自己呢？所以这话也不免的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更有些轻狂着了行迹呢？”对着他的怒发冲冠，我依旧风轻云淡的微笑，“再或者仇大官人有更高层次的追求，啧，啧，老仇大将军让当朝皇帝也要忌惮三分，仇大官人在阴谋上位之后，岂非是要让皇帝忌惮六分才成，还是说您要直接取而代之呢？”

这样的说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瞬间的脸色惨白，包括此前还怒气冲天的仇松。

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之后，仇松忽的一举手臂，跟着就听见吱呀而难听的声音从大厅的另一端传来，似是大门闭合的声音。

“所有在这厅内的宾客，姑娘...但凡不是我们的人，一律...杀！”

用冰冷而残忍的口气，那个一脸惨白的男子，忽的竟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领命的，自然便是他手下那两排劲装带刀，身材魁梧的壮汉。

“是！”

直到听见那样整齐一致到振聋发聩的回答声，周围不少的宾客这方才明白过来，这位几乎可以说是扬州城内富甲一方，一手遮天的仇大官人，究竟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

只可惜方才明白过来，回答他们的便是血肉横飞的现实与身首异处的命运。

血，满眼都是鲜血，红的仿佛是蜡烛滴下的烛泪，只可惜红烛带着的是微醺的烟火气息，眼前的这一片片一朵朵的鲜红，却夹杂着令人想要呕吐的血腥味。

呼救声，尖叫声，求饶声，反抗的打斗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却终究随着杀戮的进行，逐渐的归于沉寂。

我只是提着剑，脚步一撤，退守在了红尘与红绿二姝身边，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凭着这周身的杀气，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的家伙胆敢来动我们这四人的主意，直到那些扬州城内的官宦富商们终究被杀的奄奄一息时，仇松这才踩着满地的鲜血，在幸存者惊恐无比的目光里，缓缓的向我走将过来，这样的残忍的杀戮似乎让他的愤怒缓和了不少，至少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了此前那般失态无比的恼火之意。

迎着我平静如许的目光，他又是微微一挑眉，淡淡问我道：“阁下对于这一切好像没有丝毫的感觉？难道早也料到？”

嗅着那股让我甚至有些感觉稔熟，感觉宾至如归的血腥味，我仍然在从容的微笑着：“就算是吧，自从仇大官人说出了那个所谓私生子的秘密时，奴家差不多就想到了，这些闻听到此等辛秘的人，今日注定是没有命走出这悼红轩了！”

“哦，原来如此，这样倒是仇某小看了你，只不过，就算早已猜到，你的反应也太过的平静了一些，那却是为何？”他看着我再又问道。

“可能是因为，这一回奴家又要再谢过仇大官人，又一次替奴家省了一把力气！”

“哦，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可否为仇某细说？是什么力气呢？”

“自然是...杀人的力气咯！”我依旧笑得若无其事，浑身的杀气，更是释放得天真无邪。

一言而出，却让周围一众畏惧的目光都再是一阵颤抖。

“却原来，你也要杀人？嗯，所谓杀人灭口，却不知道你灭口的原因又是什么？”

对他这样刨根究底的问话，我却是避而不答，反倒是微笑着反问他道：“仇大官人难道就不好奇，奴家为什么要说，便算是如今的仇大将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旧事重提，却依然让他顷刻之间转做满脸的怒色，愤愤的哼了一声，勉强算作是回应。

我笑着继续道：“与尔同销万古愁，昔日的江湖七大，仇大将军府虽然只排末尾，却如大官人所说，仇大将军手掌天下兵马大权，放眼江湖无人敢惹，排在末尾，只不过是因为仇府同涉江湖庙堂，为了低调，自甘居于七大之末罢了...可是依奴家愚见，在奴家眼里，排第七的仇大将军也好，甚至眼下瓜分江湖的帝王谷萧家家主，雨花宫宫主，却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仇某愿闻其详，还请教这是为何？”怒极反笑，他终究的出声问道。

“因为不管是手掌兵马大权，还是势力遍布整个江湖，却终究不免只是个人...人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临死两手却也只能攥空拳，什么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淡笑着这样说道，却让仇松不觉的皱起了眉头，大约有些没有明白，我为何会忽然说这些有的没的，只不过我之后的那一句话，我想他应该是听懂了的，因为那一句，我说得甚是直白，“权倾江湖也好，手握千军万马也罢，只要杀掉了，却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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