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准时开饭。
跟随李宪参加混战的几支部队,今天终于全部到齐。就在龙嘴大营聚餐,庆祝一场稀里糊涂的巨大胜利。
胜利是稀里糊涂的,这没有丝毫疑问。
所有人都稀里糊涂,谁也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金兵的大营和里面的物资变成自己的,这是看得见的胜利,没有人能否认。
胜利绝对是巨大的,这也不用吹牛皮。
李宪用一群乌合之众以少胜多,打败了号称战无不胜的金兵主力八千人,这是完颜阿骨打造反以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巨大惨败。
所有人都笑语喧天,脸上都绽出花儿来,但是李宪笑不出来,却又不忍心破坏大家的好心情,所以就一个人躲在帐篷里。
这就是完颜婆卢火的金顶中军大帐,直径二十四米,高度五米,全都用牛皮缝制而成。
李宪盘膝坐在帅案后面的虎皮上,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此战持续两天两夜,自己先后投入兵力五千人,击溃金兵的前锋部队三千多人,打垮金兵的中军主力八千余人。
目前已经有了初步统计结果,前后两战杀死金兵两千四百多人,杀死契丹效死营兵丁七百余人,杀死汉儿军四百多人。
抓获契丹俘虏一千六百多人,抓获汉儿军俘虏九百四十多人,实际歼敌五千多人,让完颜婆卢火的前军和中军折损一半。
据说慕容洽的追击部队抓到了两百多金兵俘虏,后来因为公子李宪始终黑着脸不发一言,结果又多了两百多具尸体。
杀敌越多越高兴,这是很正常的,所以帐外是欢声笑语。
但是自己的特种营一千一百人,现在只剩下七百人不到。从萧焯飞狐第一营那里借过来的两个连,总人数五百六十二人,现在只剩下两百三十三人。
自己的两支嫡系部队,竟然折损了七百多人,夏侯泰和慕容洽这两支部队也损失近千人,李宪心里很难受。
干掉敌人五千多人,自己包括伤员在内损失接近三千,实在太惨重了,这种仗根本就打不起。
虽然三天三夜没吃没喝没睡,但是李宪现在吃不下,睡不着。
胜利是巨大的,损失是惨重的,收获是丰富的。
完颜婆卢火、完颜斡鲁虽然逃走了,但是溃散的一万多匹战马,已经被收回来八千多匹,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所有的粮草都完好无损,最值得高兴。十多万支箭矢、六千多张弓,无以计数的兵器、装备,这都是财富。
“公子,对不起!”
最先来到中军大帐的人,竟然是脸上红仆仆的方杰,看来没少喝酒。
“你说什么?”李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国度,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方杰双眼红肿,可见哭过不少时间:“您送给我的沉铁宝枪,已经被打变形不能再用了,我对不起您。”
“胡说八道!”李宪腾地一声站起来:“你枪挑完颜婆速立下首功,老子已经听说了。武器是干什么的?就是用来杀敌的!给老子记住了,如果每一仗你都能杀死敌人一员大将,老子就奖励给你两倍的兵器。不信你来看,老子早给你准备了新兵器!”
李宪当然不会说假话,他拉着方杰来到帐篷西北角的兵器架前:“你看这根装金虎头槊,应该是完颜婆卢火的成名兵器。他仓皇出逃没有来得及带走,现在就属于你。老子刚才已经试过,重量起码七十斤。”
金装虎头槊,并非全钢锻造,而是一种古藤为芯,外缠藤皮,两头分别有两尺长的部位包铜,并且打造成虎头形状。
金装虎头槊的珍贵之处,在于中间和两端的缠手,竟然是天蚕丝和乌金丝混合缠绕而成,刀剑难伤。
三尺为棒,五尺为棍,七尺为槊。
这根装金虎头槊,长度两米四,鹅卵粗细,重量七十二斤。看上去耀眼生辉,金光闪闪。
就这件兵器,即便是最熟练的工匠,没有五年时间根本不可能制作出来,堪称一件宝贝。
制作长槊最困难的就是寻找平衡点,两米多长的笨重家伙,它的支撑重心刚好在正中间。
槊是个什么东西呢?说穿了就是一根矛杆,或者一根枪杆。因为没有装上矛头或枪头,所以称之为槊。
槊是棍的延伸,因为长度特意加大,如非力大无穷之辈,而且双臂膂力过人,绝不可用。
历史上用槊的名人,那就只有三国第一人:曹操。
曹操的长槊两米六,可见这家伙绝对非同一般。真要打起来,可能还找不出多少对手。曹操手下能够聚集那么多猛将,还是有些根源可循的。
想当初,明知道董卓身边有吕布这样的无敌猛将,曹操胆敢怀揣短刀入宫行刺董卓,虽然行刺失败,但吕布骑着赤兔马也没有追上。
历史牛人绝无幸至,这是不用怀疑的。如果你说曹操没有一身高明的武功,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绝对是说不过去的,反正我是不信。
但在历史记载中,从来没有说过曹操的武功多么高强,也算是对他不公正的一种体现。
“好宝贝!”
方杰一声惊叹,打破了李宪的沉思。
“当然是宝贝了。”看见方杰双手抖动着金装虎头槊,有些喜不自禁,李宪顿时呵呵一笑:“灌注全力坚逾精钢,油浸藤皮刀剑难伤,弹性卸力以柔克刚,纵横天下威震四方。你说是不是好宝贝?”
长槊只能在马背上才能施展开来,能够控制方圆三丈的范围,站在地上只能拿在手里干看。
“多谢公子赏赐宝贝,我要出去试试看!”方杰欢呼一声,转身冲出大帐。
李宪欣慰的摇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看见玩具就迫不及待。”
李宪刚刚坐下准备谋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干儿子李天成突然掀帘而入。
“爹爹,大家都已经用完饭了,他们让我进来问问那些俘虏怎么办,押回去吗?两千六百俘虏,八千多匹战马,还有这么多物资,转运起来可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李天成隔着帅案坐下,两只眼睛盯着李宪,希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有关俘虏的问题,我已经有一个想法。”李宪叹了口气:“不管是契丹人,还是汉民,都不是我们未来的主要敌人。只要他们今后不和我们作对,能放就放了吧。”
李天成摇摇头:“不是这么说的。夏侯泰所部折损一小半,我的特种营契丹兵也折损一小半,慕容洽所部也损失不小。尤其是萧焯的两个连只剩一个了,我可没脸就这么给他还回去。”
李宪还是摇头:“连续两仗损失两千人,我知道你们急于补充兵力。我不需要一群乌和之众,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你下去问问那些俘虏:自愿留下的,而且孤身一人的,就可以留下。有家有口的,每个人发放三百铜钱的路费,我们离开的时候就地释放。”
“就地释放还有可说,竟然还发钱?”李天成猛地站起身来:“给我们的敌人发钱,让那些阵亡的兄弟们在地下怎么想?”
李宪脸色不变:“阵亡的兄弟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有家有口的人会加倍抚恤。给战俘发钱并不是简单的虚名,而是让那些俘虏把我们的仁义带回去。今后再碰到相同的部队,就会减少死战的几率,可以让我们的兄弟少死很多人。明白?”
李天成坚定地摇摇头,脸上满是怒气,第一次在李宪面前发脾气:“不明白!这种做法匪夷所思,没有人能够明白!”
李宪气得一拍帅案:“现在时间紧张,浑源县的金兵随时可能来犯。老子没心情给你解释,也懒得管你明不明白。立即下去贯彻执行,一个时辰之后全军向王堡峪转移!”
脾气归脾气,军令归军令。
李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转圜余地。李天成也没有给干爹行礼,直接拂袖而去。
说来也是,这个年代抓到战俘,最好的结果就是当奴隶,很多情况下都是直接砍头了事。
李宪别出心裁释放战俘也就算了,竟然异想天开要发路费,实属大逆不道,难怪李天成也要发脾气了。
其实,这就是时代愚昧落后造成的结果。总以为通过疯狂而血腥的杀戮,就能够征服天下人心。
李宪前一世当战略侦察兵,审俘是必修的一门功课。审俘,最关键的就是掌握心理学。
人是有思想的,也都是逆反性动物。杀戮越厉害,反抗越强烈。因为大家知道自己没有活路,所以才会垂死反击。
促成李宪做出发路费释放俘虏这个决定的关键因素,就是慕容洽率部发起追击造成的。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看法,完颜婆卢火所部已经彻底崩溃,绝对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李宪下令自由追击,实际上是想把敌人尽快赶走,免得在附近晃悠产生麻烦,也就是“送客式追击”。
没想到这种一边倒的追击行动,竟然遇到了金兵的殊死反抗。虽然杀死金兵近千人,俘虏金兵两百余人,但是给自己造成近三百人死伤。
李宪觉得不可思议,也不能接受,所以一个人躲在中军帐反思。
刚开始,他认为自己的战术出现了问题,所以回头把所有战术细节想了一遍,确定没有犯错误。在下令追击的时候,敌人已经整体崩溃。
最后想明白一个道理:之所以给自己人造成巨大损失,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所有的敌人都不想被俘之后被杀头。
要把这个道理讲清楚,尤其是讲清楚发路费释放俘虏这件小事,很可能产生的巨大后果,那需要很长时间。
李宪没有时间做解释工作,所以只能下达强制性命令。
没想到一语成谶,李宪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果然就有事情发生。
郭小乙警卫营的侦察连连长高成突然到来,而且出现在李宪面前的时候,大麻烦果然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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