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和皮特离开交流区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雪了,风似乎也更冷了。罪城万家灯火下,不知是哪个角落,喝醉的酒鬼躺在街上睡着了,而落魄的老鼠们只能抱团取暖,破旧的棚顶下,忽明忽暗的火堆维系着他们的生命。
“喂。”
“干嘛?”
“没干嘛……”
垃圾场的卡车一如既往地从沙漠这端跑到罪城,轮胎碾过路面,溅起一滩些许洁白的雪盖在润湿的沙子上,远看像一个淋着白色奶油的巧克力冰淇淋。
“喂。”
“干嘛?”
“把窗关上吧,我都感冒了,这风吹得怪冷的。”
“不,要保持空气的流通,知道嘛?”
“你真没在找茬?”
卡车缓缓驶在坑洼的路上,坐在车上像摇篮一样让人眼困。鲁杰在专心开车,时不时打一个喷嚏抹抹流出的鼻涕,杰克躺在一旁,将手搭在窗外,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早已经被雪打湿。
“喂。”
“干嘛?”
“没干嘛。”
整个沙漠里,只剩下引擎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声音,破碎的路面时不时低声抱怨着,前方的路况依旧糟糕,车载电台已经完全坏掉,发不出一点声音。
“喂。”
“干嘛?”
“我感觉你最近有点不正常。”
“怎么说?”
“你最近很少醉酒回来,太不正常了。”
“我感觉你把头发颜色染回来了更不正常。”
“不是你叫我染回来的嘛?”
”没有这回事。“
“你知道嘛?即使是在冬天,伤口捂久了也是会化脓的。”
“哼,搞得好像我和你很熟一样。”
车子仍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离罪城还有一些距离,风和雪似乎更大了。鲁杰感觉车内掠过的冷风停止了,身子渐渐暖了起来,难道是车上的空调好了?虽然鼻涕还是止不住地流。他望向身旁,车窗已经关上,杰克撇着头看向窗外的景色,车台上放着他皱巴巴的烟盒和老板的打火机。
“喂。”
“干嘛?”
“没干嘛……”
鲁杰轻轻一笑,拿毛巾抹了抹鼻涕,觉得感冒差不多好了一半,深吸一口气,轻踩油门,卡车轻快地向罪城驶去。
“送到这里行了吗?”
“行了行了,真啰嗦。”
“今天可不要喝太晚啊。”
“啊,知道了。”
将杰克放在“坟墓”酒吧之后,鲁杰将车放在车库里,穿上车里的黑色风衣和帽子,今天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他将接触到“碎尸帮”的高层,甚至还能见到幕后老大。
“对不起了,老板,就先假用着你的身份吧。”鲁杰学着老板的样子调整了一下走路姿势。
穿过印有“碎尸帮”标志的高墙之后,鲁杰正式来到了罪城的核心区域,这里相对于高墙之外又是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酒馆,饭店,酒店,外部社会应有的社会基础设施这里一应俱全,在这里很少看到老鼠和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大部分都是帮派分子,或者说是富有一些的小混混。这里的繁荣程度近乎接近离交流区最近的外部城市——菲尼城。
“吱呀——”鲁杰侧身躲过迎面跑来的人,推开位于一个小角落里的酒吧门,上面的招牌写着“雪云”。
“老板,几位啊?”一位调酒师面带着微笑向他走来,扎实用料的接待服每一个角落都整整齐齐。
“一位。”
“请坐,要喝点什么呢?”
“泡沫龙舌兰,加冰。”
“好的,请稍等。”
调酒师掀开门帘进入后台,片刻后,他依然面带者微笑,对鲁杰说。
“很抱歉,先生,我们的菜单上没有这种酒。”
“我不信,我能进去看看吗?”
“没问题,请跟我来。”
鲁杰跟随调酒师来到后台,但却并没有查看原料,而是打开门一扇黑色的木门,穿过狭长的走廊,走到了另一扇黑色木门的前面。
“这是你的小费。”
“谢谢先生,那我就先告辞了,祝你好运。”
“嗯。”
鲁杰看向这扇普通的黑色木门,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但他却感觉到了门上传来的细语,仿佛是在告诉他直接转身离开会比较好,一瞬间,鲁杰有想转身离开的冲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妈的,就差一步了,鲁杰,不要慌,就像平常一样就好,不会露馅的。”鲁杰在心里说到,但不争气的双腿仍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葛瑞德先生,怎么不进来啊?要是没有事就请先离开吧。”门内传来浑厚而具有震慑力的声音。
“额——只是鞋带掉了而已,那我进来了。”
“请。”
鲁杰轻轻扭动门把手,屋内柔和的灯光就渗透出来,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与热可可的香味一同传来。
“快进来坐着吧,葛瑞德先生,外面可太冷了。”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光头坐在壁炉旁的座椅上。
“好。”
鲁杰坐在了壁炉旁的沙发上,与面前的人面对面而坐,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柴火让他紧绷的神经有所放松。
“葛瑞德先生,听说你有大项目想要和老夫合作?”他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
“史蒂芬先生,没错,这边有个大项目。”鲁杰望着桌子上的热可可。
“哎~别这样叫我,叫我老金就好,咱都是老相识了对吧?”老金拿起桌上的热可可,喝了一口,握在了手里。
“想当年啊,我还年轻,在外面打拼,多少兄弟和我出生入死,到现在,一个不剩了,老朋友全走了啊,但我一直没有忘记它们的名字。”老金不经意地看向鲁杰的眼睛,嘴角若有似无地向上。
“哈,那我们回到生意上来吧。”鲁杰将视线放到身旁燃烧的壁炉上。
“啊——别着急嘛,好不容易有个老朋友来找我聊天,咱不叙叙旧?”老金夹起一块木头,往壁炉里加,“这年纪大了啊,就越来越怕冷咯。”
“是,是啊。”鲁杰有些尴尬地回答到,紧握的双手已经快要出汗。
“来吃一块蓝莓蛋糕吧,这是我以前的兄弟最爱吃的零食,想想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啊,岁月还真是不饶人,”老金从纸袋里拿出一小块蛋糕,递到鲁杰的面前,棕色眼眸里沉淀着岁月的颜色,“尝尝吧?说不定你也会想起以前是否背叛过谁。”
“你!!!”鲁杰终于忍无可忍而暴起,朝老金吼到。
“停,葛瑞德先生,”老金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把老式左轮手枪,指着鲁杰,一字一顿地说,“鹦鹉再怎么伪装也只是只鹦鹉罢了,葛瑞德先生,老夫今天已经累了,请你下次经过预约再来找我吧。”
“可恶——”鲁杰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灰溜溜地走出酒吧,鲁杰深吸一口城市里浑浊的空气,慢慢地呼出,路人走路带来的和巷子里吹出的冷风,如同喝下冷掉的咖啡一样难受,鲁杰觉得自己的信心如同这街道上任人践踏的脏雪一样正在消融。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鲁杰尝试接近碎尸帮的老大,可每一次都被识破,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回答。
兄弟的离奇死亡,突然被抓到监狱里……所有的线索和记忆像缠绕不清的线团,使得鲁杰心烦意乱,于是他推开酒吧的门,柔美的灯光下的酒,美得像一朵花,使得他没看到这里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一杯接一杯,酒神没有给他答案,反而是让他烂醉在酒吧里不省人事。
“唔——。”鲁杰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晃动,睁开眼,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不是还早着嘛!!这么快关门是要回家投胎嘛?!”
那人听了之后,离开了,鲁杰又一次睡着了。
“啊——啊秋!!”一片雪花落在鲁杰的后颈,将他冷醒,这次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背着走,昏暗的街灯刻画着雪的形状,冷风将快要落地的雪花卷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
“地狱,你个混蛋。”
“本叔?!是你吗?我终于见到你了!感谢酒神,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鲁杰炙热的眼泪滑过冰冷的脸庞,双手紧抱着。
“……”
“本叔,到底是那个混蛋把你杀了?!告诉我!我要帮你报仇!!!”
“鲁杰啊,有些东西,不知道会更好,还有,以后别喝这么醉了,你真的很沉。”
鲁杰感觉眼睛越来越重,但他并不想闭上眼睛,于是就大声喊道,“本叔!为什么!!本叔!!!”
“啊!”鲁杰喘着粗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颠簸在返程的卡车上。
“终于醒了吗?你个王八蛋还叫我不要喝酒,结果自己到挺爽的啊。”
“杰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需要你解释,记得下次请我一杯就好。”
“对了,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小时候尿裤子的算不算?”
“你还真会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还能怎么找,你又穿成这个鬼样子,只能一间间找呗。”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别太得意,说不定下次心情不好我就直接走了。”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你小子又在笑我对吧?”
“没有,绝对没有。”
“靠!”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鲁杰不经意抹了抹眼泪,杰克看在眼里,没有多问。
“喂。”
“干嘛?”
“哈哈,没干嘛……”
冬季的赤球夜漫长难熬,垃圾场孤零零地在沙漠中,受着风吹雨打,对于别人来说,这里是垃圾场,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里是唯一可以寄托灵魂的场所。
屋外寒风与雪敲击着脆弱的窗户,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房间里温暖的灯光和小小的壁炉是这里唯一的依托。鲁杰倒在床上,风寒与醉酒折磨着他可怜的身体,明明很想来一场热水澡的他却不愿挪出半步,一边忍受着寒冷与疼痛,一边进入了梦乡,他紧皱的眉头,一定系着一个怀着迷茫与不安的噩梦。
风雪与迷茫掩盖了他们的过去,但当春天来临时,苦涩的种子也会开出美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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