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怀中的微暖,赤司匆匆朝集市外奔去。
索性没多久,赤司便看到了青峰前两日提到的那座药庄。那阁楼气派,楼宇宽阔——看上去规模甚是不小。
他暗暗松了口气。青峰那家伙虽平日里跟黄濑一样过分嬉闹惹得人头疼,但贵在心眼诚实不说胡话,关键时刻总还是稳健可靠。
怀抱着昏迷的少年,赤司疾步踏过药庄的门槛。迈入正殿,于堂下站定,他十分有礼地向柜台后正研磨着药材的人颌首。
“郎中,可否为这位公子诊治?”
那人闻言应声抬起视线,却倏地吓掉了手上的器物。
——这不正是刚刚当街杀掉众多蛮夷的人吗?
“军爷......”
“您放心,银两我不会少给您。”
“...这......”
“恳求您,救救他。”赤司赤诚地望着对面的人,缓缓单膝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昏迷的黑子,垂下眼睑:“再晚一点,怕是要救不回来了。”
那柜台后的人愣了愣,骤然反应过来,赶紧从柜台后跑出。
“军爷!您!您快请起!我这就去叫师父——”
“——您把这位公子移至偏殿,我随后就到!”
从老先生急匆匆地进入偏殿直到现在,赤司在门外已经候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终于,那之前在前台打照面的小伙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从里屋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赤司赶紧迎上前去。
“郎中——”
“将军您宽心,我们刚刚为小公子处理包扎了伤口,想来性命已无大碍。”那小伙有礼地朝赤司颌首,“只是这两日里,公子食饭未进,有轻微脱水的征兆,恐怕要恢复个几日才能一切如常。师父已经给小公子服下了汤剂,现下正安稳睡着呢。”
“啊,那太好了。”赤司松了口气,又追问道:“那他身上的伤情况如何?”
“公子身上几处较大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想来日后慢慢恢复便可。只是——”
“只是什么?”
“公子的胸前背后横着不少的鞭痕,似乎是两日前受的。虽然大部分业已结痂,但还是有些感染。师傅处理了一下,挤出了好些脓水——”小伙子的表情有一丝后怕,仿佛在回忆着刚刚的情景:“幸是小公子仍在昏迷,否则怕是要吃不小的苦头......”
“如此......感谢店家救命之恩。”赤司怔怔地听完了所有的话,神色凝重地冲那小伙子抱拳。
年轻人赶紧扶助赤司的手臂,冲他温和地摇了摇头。
“将军言重了,救人本是郎中分内之事,”屋内的老郎中闻声从屋内踱步而出,有礼地冲赤司笑笑:“老身已为病人诊治完毕,您可进去看看他了。”
踱进里屋时,扑面而来的浓重药味让赤司冷不丁皱了皱眉。
床上的人眼睑紧瞌,额头上扎着绷带,之前狰狞在颊边的斑斑血迹已经被擦去;被子盖到了胸前,却还是有绷带露在了外面。两条手臂毫无知觉地瘫在身体的两侧,同样缠满了惨白的布条。
在那交缠的白布之下,赤司看到了一缕缕隐约的血色。
黑子微微皱着纤细的眉,似乎在昏睡中也遭受着浑身伤痛的折磨。
赤司坐在床边,不禁抬起手抚摸少年的脸颊。
黑子,你受苦了。
今日的新伤暂且不提,单是那旧的鞭伤,就足以将人摧残至死了吧。
赤司恍然想起那一日,黑子紧裹至脖颈的衣衫。冷不丁心里一阵刺痛。
我将你当知己相待,你又何苦瞒我至此?
回想起最后与他在春园的相见。他的笑容一直都那样温和而有礼——
谁知他竟是隐忍着满身的伤痛强颜欢笑?
若是那日你对我如实相告,我就是砸了那春园也定会将你救出来啊。
赤司悔恨地扶着额头。
自己竟是蠢笨到毫无察觉。
我早该想到那渣滓是断不会管我那不痛不痒的话。即使是得了客官的欢心又能如何?他没有人身自由,连钱粮都不能储备,又谈何其他?
只要他在那魔窟里一日,他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生死,都不由他说了算啊!
赤司紧蹙着剑眉,心下更加内疚自责。就好像这渐渐清晰且详确起来的回忆,化作一根根锥子将他扎得生疼,他无法逃离,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陪着年轻的将军静默地坐着。老郎中见赤司心情很差,便岔开了话题,下意识问出了内心的恐惧。
“将军,请恕我冒昧。”
“何来冒昧,您请讲。”
“——不知,那些追杀小公子的歹人...之后是否还会来犯?”
赤司正揉着眉心的手忽然一顿,原本瞌上的眼睑抬起,长睫下露出了一线瑰红。
“说来也是啊。今日我在街市上搞出了那么大的仗势,又因为下属的缘故放跑了一个人。想必那些歹人不久就会搬救兵到处搜罗着来剿我罢。”
老郎中一惊。
“那这——”
赤司摇了摇头,声线沙哑,带着分疲惫:“黑子尚未转醒,您二位又对他有恩。所以请您宽心,在下武功修为虽不足挂齿,但也能保您二位周全。”
“啊...那就先谢过将军了...”
年轻的将军点了点头。
“只是——”
抬起视线,赤司凝望着黑子掩在棉被下的孱弱身躯向郎中开了口。语气竟带起些许无助。
“郎中,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转醒?”
“您别太忧心。想来,也就再过上三四个时辰吧。”
“...知道了。”
一切陷入沉寂时,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傅!门外...有蛮夷在砸门,喊着要进来——拿人!”
老郎中听闻惊坐而起。
靠在窗边的赤司疲累地笑了笑。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再次深深回望了一眼昏迷的少年。铿锵一声,赤司将置于木桌上的佩剑别于腰间,眼神一凛。
“来得还真快啊。”
“将军——要不要让我徒儿从后门出去,找些身手好的人帮忙!”
“不必了。看这春园老板都能雇得蛮夷的架势,遂知镇上定是歹人横行,后门怕已是被封锁了吧。”
“那这——”
“不碍事。您放心。”
老郎中还未回过神时,屋内已不见那赤红的身影。只有那镇定自若的话语回荡耳畔——
“劳烦您和高足照看好黑子。无论屋外发生何事,都在屋内好生呆着,切勿踏出屋门半步。”
“有我在,那些歹人绝不会伤到这药庄分毫!”
“怎得这么啰嗦?”于门外,那肥胖的秀姨嗲着沙哑的嗓音插着腰蛮横地嚷。
“你们还等什么啊!不开门就把门撞开!”
“好!”
几个赤膀大汉朝那厚实的门板反复撞去,门缝已经松动开来。每一次撞击都带起轰然闷响,就连门框也跟着颤动起来。
秀姨满面横肉的脸上扭曲着不屑的狞笑。
眼看着那门就快要被撞开了。秀姨赶忙走上前去,等着大门轰然倒下——
却不想,那门忽然从里面被呼地拉开了。
撞门的大汉控制不住浑身的惯性,吼叫着摔进了门槛。
“医者圣地,谁敢无礼!”
那伏倒的大汉闻声抬头,近前傲立着的逆光人影直撞入眼底。
干练的暗红色短褂、深红紧身军裤,齐膝的漆黑战靴踏地有声;英挺俊俏的身板,一头飒爽红发高高束起,被阴影勾勒而出的剑眉星目,此刻正怒视着眼前的众人。
伏地的壮汉不由得一颤。
“滚!”
赤司抬起一脚,这壮汉便大叫着——直滚出了门槛,摔得个人仰马翻。等到终于停下时,已是磕碰得口鼻出血!
——正是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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