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神赐

他的脚是在第七年的春天跛的。

小茉莉被他接来这儿，身体就一直不好。他也忧心，总是禁止她跑出去玩。

他的公主，便被囚禁在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里。

“唔，爹爹，真的会有槐树老爷吗？”

正在捣药的李根生一愣，拧住了眉，捣药的声音便霎时安静了下来。

“你听谁说的？”

她轻轻软软的笑：“小瘪三和我说的，他还说，他们春天会去摘槐树枝叶，穿成漂亮的花环戴在头上，可以在田野里撒欢儿的，肆无忌惮的跑。夏天啊，就会去那儿乘凉，槐树开花了，细细碎碎的花苞，还有微风拂过的清香。到了秋天...”

“够了”李根生打断了小茉莉想说的话，又变成了那个苛刻呆板的父亲，“今天背的诗词，已经全部默完了吗？”

她乖巧的点头：“嗯。”

“你背给我听。”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

“不准背这样的词！”他愤怒的大吼，看见她怯缩的神色。声音又放柔放缓了起来。带着一些小小的安慰：”这样的词不好，以后我给你挑。“

小茉莉糯糯的答，“可是，我很喜欢。”

他将她拥入怀中，“茉茉，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可是别喜欢这个，好不好？”

她垂下睫毛，掩饰住眼里的失望神色

“好，爹爹。”

李根生暗暗滋生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他相信神，也相信救赎，他必须相信。

如果，我能成为这里的神的，最忠实的信徒，成为她的代言人

那会不会，这个闭塞的村庄里，所有的一切都会由我主宰。

命运终于给了他一次机会，大概是来到这儿的第三年，他才见到了那个被困在高楼的，高高在上的女孩。这位年轻的神拥有一双绝美的，清澈的眼睛，带着怜悯与洞察一切的通透。

“神。”他屈身行礼。

那女孩低低的咳了起来，半晌，看着跪在地上的他：“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大家都说，你是很好的厨师，他们都很喜欢你，外乡人。”

他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喜欢就好。”

女孩扬起了一个孱弱的笑意

“他们都说我是神，你信吗？”

他终于抬头，仔细打量着女孩，她极瘦，拥有着一张玉雪骄矜的脸，不染尘埃。却一直在咳嗽，宽大繁丽的袖子下，露出病骨嶙峋的手腕。

玉白孱弱的脚上穿了一双极其精巧的绣鞋，暗绿色的线仔细的绣成了槐枝的模样，更粗的锦缎蹿了一朵花，上面缀有明珠，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

红色的鞋，那抹亮色霎时便若火焰般灼痛了他的眼。

“信。”

“这儿叫神爱村，我是这里的神，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你觉得，神会庇佑恶鬼吗？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是神啊。"

年幼的小女孩又低低的咳了一声，抬手，优雅的砸破了阁架上精美的花瓶，当着他的面，拾起了一块碎片，狠狠的扎进了自己的眼睛。

他被骇住了，她却轻笑了起来，鲜血淋漓的手往眼眶里狠狠地一抓，尖利的指甲戳断了血管和神经。血液喷涌，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痛意似的。屈指一弹，滴溜溜，一颗眼珠便被悠哉的抛出，准确无误的甩到了他的正前方。

“赏你的。”

那颗眼珠便怔怔的和他相对。他愣住，忍住双手颤抖的冲动。终于，珍重的拾起了那颗眼珠。

“你走吧。”她看着他笑了，原本鲜血淋漓的眼眶溢出的血也慢慢止住。空洞的右眼也慢慢变成了原本的模样，还是那副，清澈的，高高在上的怜悯模样。

握在他手心里的那颗眼，瞳仁却在不停的转，诡异又可怖，李根生合上了手掌，又做了一个跪伏叩拜的大礼：“感谢神赐。”

才从房间里退出，紧闭的雕花木门里便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吼叫

是属于幼兽的，饱含着不甘与绝望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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