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失控其十·拒绝幸福

沸腾的水声和轻微的呼吸都有助于人安心。

闲来无事，朱木也就不顾脏地靠坐在橱柜一旁，看着指针一下下挪转。

他来这里，其实一直都有点不舒服……当然并非因不愿而导致的反感，而是出于他个人心理中，某些不大正常的部分吧。

一方面是紧张、另一方面，由于是客人的原因，交给少年的事也变少了许多……如此旁观之中，沉睡于回忆中名为“没用”的苦涩就从大脑以疼痛形式渗开。

无论如何改变都被视而不见。

所得的一切都是否定。

自己是他人的耻辱。

还有……

出于器质原因莫名其妙的悲哀……

刚才管中气体泄露的时候，轻微吸入气体的他心中居然平稳了一些。

不过现在朱木可不敢睡着，万一水烧开太多让试管爆了、或者烧干可就完了，他时不时盯一眼还放在抽屉上的酒精灯，眼瞅着那橡胶被沸腾水蒸气一点点往龙头里面膨胀了过去。

往外看，火势似乎没有蔓延到视角可见的区域中，艾戈矛还躺在粉红气体中，不知道怎么样了。

刚待少年静静盯了一会儿外方男子，再一晃神时针就咔嚓一下搭在了他所等待的时刻，朱木起身，感到背后的疼痛也缓解了一些，于是他尽可能轻手轻脚地重新捧起之前一直搁置在手中的烧杯和漏斗，确认其是干净的以后，摆在桌上。

玻璃棒也很快找到了，但是……还差一个东西。

总之少年先迅速把原本接在其上的试管一下取开、为的是避免二次感染，不过其间因为烫、再加动作不够灵活一下把橡胶也一起扯开了，他赶紧在粉色气体再度蔓延前毛手毛脚地塞上，再急匆匆重新接上一个空试管，之前装了水的试管则放到烧杯里面撑着了。

甩甩手，朱木把酒精灯取开，再小心翼翼以灯盖盖灭，往后不放心得看了一眼棕发少女，确认其还在沉睡后才继续起动作。

既然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他也就放心大胆……并不能，轻手轻脚地继续在柜子里翻找起来，果不其然在之前找到那些仪器的柜子下很轻易地找到了滤纸。

虽说这一步作用基本等于图个安心……为了保险，还是做吧，下定决定后朱木待那液体稍微冷却沉淀之后，以自己的手为架子，复制了一次极度简陋的过滤操作。

最要命的是玻璃棒和漏斗都要固定在不同的位置，还好他的手勉强算面积正好，险险以指头勾住了玻璃棒，虽然其间感觉手指头有点点水流过……算了，他手上还是没毒的，只是有点懊恼刚刚没洗手、好吧，也没地方洗。

这样简单处理一下后，落到烧杯里的水颜色变为澄澈，而滤纸则粉了起来。

差不多了。

“小艾。”

“嗯……”

“醒醒、吃药了。”

直接把药端到棕发少女面前，少年蹲下身，伸出手尽可能温柔地将她摇醒，接着递上烧杯和药品。

水还是有点少，不过还行吧。

“嗯，谢谢……呼哈……”

“睡得好吗？”

“嗯……很暖和。”

先礼貌地道了个谢，小艾在句尾不由自主地加上了一个哈欠，接着从白大褂搭成的被子中伸出手，熟练地按出药片借水吞了下去。

朱木在等待其吃完的过程中也一直关注着外面，粉色气体虽然再度淡薄了些，却依然没有消失征兆。

或许是由时间流逝原因，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幸福啊。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非常难得的东西了。

只要脑子里面那个核还在隐隐作痛，光是张开眼时不流下泪便竭尽全力，虽然也有可寄托感情之人，却不愿将这溃烂之处展现出来。

每每吃药也未曾如眼前少女般自然，绷起嘴角总纠结许多忽然张开，若不趁此时一股脑灌入……便仿佛再磕不开那坚硬牙关般。

说起来，这次没把药带来。

嘛，不过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有那个状态的自己才能一股脑去伤害别人吧，不过现在，还是稍微静一点、静一点吧，不然，面前棕发少女也不似有反抗他一个男生的力量，真的造成什么损害就不好了。

“吃完了？”

“嗯。”

“是吗？身体好一点了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好一点了，谢谢。”

为了转移脑中联翩浮想般，朱木开了口，从似乎解决完手中药片的小艾手上接过杯子和药盒，再度往柜台走去。

接下来只剩静静等待救援一条路了，虽然听起来和束手就擒没什么区别，但他可不想因为乱搞什么搞出更多事端。

他毕竟不是超人，还做不到一下制作出破解如今复杂局势的道具。

“朱木。”

但是，在少年百无聊赖整理物品之时，后方一直近于寡言的小艾却突然开口了：

“你的心情，很糟糕吗？”

“……为什么这么说？”

自己的表情应该很自然才对。

即便从机器金属的反光中检查，所见的也不过一张倦怠的少年平静面容，至多眼下阴影多添病态罢了。

他努力绷住心中那根弦，不回头地询问。

“你一直都没有笑，一般，是不开心的原因。”

原来如此。

稍微松了口气的少年回过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回复：“只是我笑起来不怎么好看罢了，再说，小艾小姐你也没笑过啊。”

“我的话，现在就可以。”

不服气般以低声答了一句，棕发少女仰起头，本来平静的面容稍微波动……

宛如水中忽露明月。

虽然虚弱，但那微微勾勒起的嘴角却切实是标志幸福的角度，微眯起的双眼闪烁耀眼的光芒，一瞬她脸上的纯真变为了更为年长的成熟色彩，却非妖艳等杂色，只是一种安宁、以及平静的意味。

“……”

少年本能对那笑容挪开了眼。

心脏中抽搐的感情，的确是痛苦吧，但即便如此早已习惯了的他还是维持住面具般神色，马上又强行把视线转回那灼眼的幸福笑容中。

“嗯，很好看，小艾小姐要多笑笑才好。”

“温柔姐姐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你很喜欢那个叫温柔的人吧。”

“嗯。”

小艾点点头，收回笑容。

但一旦见证过那般景象，便再难淡忘了，于是少年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不停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那些器具。

可。

“我笑了，那，朱木也笑一下吧。”

还没等转过身他就被叫住了。

伸入烧杯的手指凝固了一下，朱木整个人沉默了片刻，没有发声回答。

不行。

现在转过身绝对会暴露的……该死……无论怎么练习都已经笑不出从前的样子了……好可怕……要是不想暴露只要让她晕过去就没那么多……

不！

一瞬间回过神来，朱木浑身又冒出了冷汗，手往发痛的额头上死死暗去，才勉强冒出一句比较温和的回答：

“嗯……就算你这样说，光是说一下就能笑，还是比较困难吧。”

“但是，刚才我就笑了。”

“那只是小艾……嘛，好吧，我承认我心情其实不大好，现在可能笑不出来，抱歉。”

还是承认比较好。

比起暴露那种表情在别人面前，还是坦率点比较好……不如说朱木开始为自己刚刚为何没有承认而头疼了，反而添了一丝麻烦。

就在这时，他手边传来了一道轻微的力度。

是她。

“请笑一下。”

“……”

少女执拗投来的目光，有与外界某白发少女一般灼人的热度。

面对这般的少女……

“喀。”

朱木缓缓挪过头。

恐惧般深呼吸几下，然后……

强行裂开微笑。

“！”

一瞬间小艾的双眼凝固了。

接着，她突然把两只手搭在他衣袖上，然后努力地往门那边拉。

“怎么了？为什么要拽我？”

一瞬被这个反应搞得摸不着头脑的少年也停止了勉强微笑，接着按住有点激动的小艾的双肩耐心询问。

“想把你，带到外面。”

“？为什么，外面不是有那种气、不，病毒吗？很危险吧。”

“虽然是病毒，但是，并不是危险的东西……”

似乎不满地别起嘴，小艾似乎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朱木黑色衬衫袖口上，艰难地在原地打滑着。

她语气坚定地看着少年说：

“是能带给人，幸福的东西。”

“……你……”

“朱木，现在很痛苦吧？”

一瞬间被揭穿的少年瞳孔瞬间收缩。

本能想把牵在他身上的棕发少女推出去，但他立刻抑制住了这种明显恶性的冲动，头晕脑胀与极度恐慌之下转为类似拥抱的束缚。

不过朱木还留了一丝理智，这种理智却驱使他没有放开手，而是轻轻说出一句：

“谢谢，但是，不用了。”

“为什么？”

“……谁知道呢。”

这种看似亲密的举动，其实不过是防备小艾跑去把门打开罢了。

再度为自己的恶劣感到羞愧，少年把怀中羽毛般轻微的棕发少女调整了下位置，挪到应该能让她感到比较恰当的位置，然后在一边坐下。

接着，依然没放开手的他开始想法子转移话题。

“小艾小姐你出去过吗？”

“没有。”

“是吗，那，我跟你讲讲外面的事吧，从前……”

“一定是很悲伤的故事吧。”

被怀中传出的轻声微微怔住，朱木沉默一下才再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

衣服被再度攥紧了。

这次不再只是衣服，手掌中，一道小小、冰凉，却非常坚定的力度也顺着触感传了过来。

光是被少女这般握着，便仿佛被从深渊拉住一样，近乎要流泪了。

“朱木是很好的人，却露出了那种表情……让你露出那种表情的世界，一定是很悲哀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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