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上）

窗外又起了雨，这个季节梅雨不断，缠绵着某种情绪，致使咖啡馆里人越来越多。

迹部道：“现在的信息很乱，每一条评价都很正常，但组合在一起就显得很矛盾，我们看到的手冢国光，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是的，如果是小说，倒情有可原，可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却那么虚无缥缈，大家仿佛在说一个幻觉中的人。”

“案情过于简单，本大爷反而没兴趣了，再错综复杂的事情，也能在细节里探知整个真相，哪怕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微小之处，也有探寻的意义。让我们重新整理一遍目前已知的线索，本大爷有几处想不通的地方。第一，手冢的性取向究竟是什么？他生前交往过的男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他是个性冷淡，但勾引诱惑的手段却层出不穷，如果真像不二周助说的那样，手冢对男人的身体感到恶心，他又何必非要逼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他伪装成为同性恋的目的是什么？绝对不是骗财骗色，隐藏在更深处的动机，可能是个庞然大物。这个问题看起来无关紧要，但联系手冢国光一向沉稳谨慎的人设来看，这一系列行为都太过反常。第二，救赎是宗教用语，排除手冢国光信仰宗教的可能性，他说的救赎是什么含义？本大爷有一种猜测，也许他曾经犯过罪，即法律意义上的罪行，再就是别的地方，应该是意有所指。第三，手冢国光的收入来源问题，那张巨额银行卡从何而来？包养所得？这与第一条自相矛盾，假如第二条中的犯罪论成立，那么一切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诈骗，谋杀，抢劫什么的，分赃不均遭受同伙暗杀，或者道德发现捱不过良心谴责，然后一命呜呼一走了之。”

“等等，”宗野道，“前面我都认同，但最后那个猜测，会不会太玄幻了点？”

迹部有些不以为然，他用一种类似嘲讽的口吻绅士对方的幼稚：“别太高估人性，一枚硬币未落地前，你永远不知道会是哪面朝上，还有，也别忽略朝下的那面。”

宗野凝视他：“你也才二十五岁。”

迹部轻挑嘴角：“可世界不是。”

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态度，令宗野平添怒火，他无法容忍旁人对手冢的亵渎，哪怕只是言语上的不恭，他双手拍桌，蓦然站起，用一双润红的眼睛紧紧逼视迹部。

“够了！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手冢？明明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就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妄自判断！手冢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他当年甚至可以赌上整个网球生涯也要赢得比赛，这种旁人难以企及的自尊心与责任感，不会被你所谓的目的屈服，何况发展同性恋情能有什么目的呢？他拒绝包养，拒绝真心，那么无所谓的模样，究竟能用什么样深不可测的动机？我想不到。”

对于宗野的喝声，迹部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耐烦，仿佛他早已洞察对方的情绪变化，然而这正是他不屑一顾的，待宗野稍稍平复后，他才带着淡淡的笑意，冷静述说自己的观点。

“你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一个人再真实，表现出来的也仅是冰山一角，剩下那不为人知的部分，世人又了解多少？我们俩现在最大的分歧是在于，我把手冢国光往极坏的方向想，你把他往极好的方向想。承认吧，你最初只想找出手冢国光自杀的原因，但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越是打破他在你心中的完美形象。我和你不一样，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旁观者，看得比你透彻。宗野，手冢国光不是你笔下的人物，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逻辑连世界都不能解释，又如何解释一个有灵魂有思想的人？能解释人的，或许只有人。”

又道：“我知道你在质疑这话，但你仔细想，尽管个人具体想法不一样，但落实到人类整体，思维体系都是一样的，人与人的脑部构造并无不同，所以再难的题目也并非无解，只要是和这套思维模式相关，都必定制备得有最佳答案。我们无法得知手冢国光的想法，但整体意识是相通的。如果你决定相信真相，那你应该明白，正因为荒谬，才叫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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