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醒来

凝望着菲尔文消失的方向，火堆旁边，莉艾若有所思。

“大姐头，他们···”

黑夜中，旁边的一个黑影凑了过来，神色有些紧张。而莉艾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就像早就料到这一切一样。

料到那个少年不会背着他的妹妹傻乎乎地赶回来。

“是我失算了。虽然行动如常进行，但他看我的眼神早就没有以前那么亲密。即使有着同甘共苦的‘伴侣’之名，比起他妹妹的安危来，我也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等黑影说话，莉艾便凝望着火堆，有些出神地道：“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变化呢···我们之间的关系虽比不上亲缘妹妹，但我和菲欧娜之间也有着亲密的联系。在她的帮助下，菲尔文本应该会回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黑影接了一句话。“您跟他培养了不少时间的感情了，也在许多方面帮助过他们一家。他怎么会丢下你带着妹妹跑掉呢？”

莉艾瞪了他一眼，黑影便知道自己态度不对，又连忙后退几步：“大姐头对不起，我太紧张忘了礼数才会这样。”

她的神情这才稍稍缓和些，然而眼神中的凌厉早已与先前，菲尔文所见的那个“莉艾”判若云泥，无风而自威。

“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色彩。对待我，和对待他的妹妹，差别已是天翻地覆，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弥补。这种奇怪的变化，我甚至没有发现任何过渡期，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一般，那样的改变，我只在两种人身上看到过。一种，是猝然获得大量钱财之后，利益熏心。另一种，则是潮汐。”

“潮汐！”

黑影似记起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神情也变得惊讶：“不会吧···这里可是有着‘铁壁’亚奈斯山脉的存在啊！已经几百年没有‘死亡之风’直接传入的事发生了！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上次您的行动？”

“胡扯！”

莉艾怒目而视：“你是在说，以我的潜入能力，连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都瞒不住吗！”

黑影低下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这是当然。因为莉艾，也是西南荒原的传说之一。“百衣者”之首，“千面鬼”。

“千面鬼”的潜入暗杀能力，是“百衣者”中最强的，也是百衣者的头领。因此就算放在整个西南荒原，也没有多少人能在“千面鬼”的手下存活，因为他们死去的时候都是全无防备。

就算是百衣者的中流砥柱，若是惹了千面鬼，也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以我对那个小孩的了解，他就算有了钱，也不可能如此快地翻脸。上次推他下悬崖，我已做足了伪装，就是为了防止他苟活下来认出我的身份···万万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群山贼，这臭小孩居然还活了下来。否则，我早就带着菲欧娜离开了，这桩工作也早就能结。如今只是后悔没做足工作，若是挑在乱石林之类的地方推他下去，也不会把两人都丢掉。

不过，你和兄弟们也大可放心。既然不是暴发户，那么一定就是受了潮汐的影响。被‘污染’侵蚀了心智，他早晚得死，说不定不用我亲自动手，他就会因疾病发作而葬身在他自己，或是他妹妹的手下。

过不了多久了！”

千面鬼露出一个淡淡的得意笑容：“别着急，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这网鱼，我们是收定了。”

···

菲尔文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但是到梦的末尾，他想要说话的时候，身周的炽热却霎然将他唤醒。

这是一片草原，很熟悉的草原。

“水，我要喝水···”

“哥哥，你醒了！”一个闪着水光的小女孩出现在身边。

菲尔文不由得抓住了她的头发，然后就要往嘴里塞：“水，水···”

女孩正挣脱不开的时候，另外一个身影出现了，那是更大的黑影。

然而还没等菲尔文说话，一道清流就灌进嘴里。他一瞬意识过来，喉部肌肉痉挛，竟一时难以呼吸。

呛了许多水，又喝了些水以后，他的意识逐渐清晰过来。

“看来你哥挺幸运。”

菲尔文听到一个模糊，但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听你一开始的描述，我都觉得他死定了。然而长时间如此高频率的体力消耗下都能活下来···还是太不可思议。我从没见过这么能续的人。”

视线聚焦，眼前的图像逐渐清晰。他看到，熟悉的灰袍，还有灰袍内那片阴暗。

灰翼？

“为什么要救我···”

他看见灰袍男摇摇头，摆出一个无所谓的姿势。“‘灰翼’的事，什么时候还需要原因了？况且我只是试试看而已。谁知道就直接把你救活了呢？”

“不过之前我们见面，你请我吃了那碗干锅兔肉。就算念在兔肉的份上，我不帮你忙也不行啊。”

随即他凑过来，低声窃语：“你那些袋子里还有材料吗？怎么做的，待会教教我。我愿意出价，不会亏待你！”

噗嗤。

菲尔文一下被逗笑了，带动了过度疲累而严重拉伤的肌肉，顿时抱着肚子痛呼起来。

“哥哥···”

不对不对。

“欧尼酱！”

菲欧娜赶紧托住菲尔文的身体，脸上又担忧又心疼：“既然很痛就不要说话了，也不准笑了！等身体好了再笑···菲欧娜到时候讲很多笑话给你听，很好笑的！”

本来菲尔文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已经不想笑了，结果看到菲欧娜这局促又紧张的样子，便又心生笑意。

不行不行，那好痛的。

强行压住笑意以后，菲尔文微微挪动手臂，示意菲欧娜帮自己取一些水。然后又让灰翼到他面前来。

这灰袍男虽然还是过来了，但是脸色不怎么好看啊。

“兔崽子，我哈斯·埃尔蓝从没服服帖帖地听过别人的话。让我凑近听话的，你小子还是第一个。”

菲尔文咧着苍白的嘴苦笑：“久仰‘灰翼’大名，让您听我的话，我实在是不敢。只是这身体···”

灰翼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让他赶紧继续。知道就行了，跟小孩计较这么多没意思。

“昨晚袭击我们的杀手，我想以阁下的威名，肯定已经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了···若是可以还请指教一二。”

这小子，最先打的居然是情报的算盘吗。

灰翼微微眯起眼，似乎很感兴趣：“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确实有些底细，但这片地方的人都知道，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够打动我的东西吗？”

打动“灰翼”？

我对他素无了解，这个名字还是从莉艾那里得知的。一想起莉艾，菲尔文心里就又有点难受，但他迅速地制止了。

又苦笑一下，菲尔文脸色一白，勉强抬起手指。双目环顾，却恍若隔世。

我的行李···

对啊。昨天晚上走得匆忙，早就放在那里，来不及拿了。如今灰翼要我拿出够本的东西，这岂不是死局。

菲尔文一下陷入了沉默，手指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灰翼本就不是一般人，久经人事和杀事后，感官锤炼得相当敏锐。此刻他便瞬间发觉了菲尔文心态的变化，出于好奇便询问道：

“难道你自认为都没有能拿来交换的东西？”

菲尔文叹口气，摇摇头：“那些行李昨晚跑得匆忙，早就不见踪影。不然也不会沦落到有阁下帮助，还如此虚弱的境地。

虽然知道阁下肯定看不上我那些破铜烂铁，但它们若是在这，我多少也能找点有趣的玩意作为心意赠与阁下把玩。如今我只有一些拿不出手的小玩意随身带着，阁下就更看不上眼了。

但事已至此，我也想问，若是拿什么样的东西，阁下才方便透露一二？”

灰翼笑笑，脸上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轻蔑。该说终究是个小孩吗，稚气未脱，况且仍在大病之中，我向他提出交易的要求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

不过也就送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他，让他开开眼界吧。

“安艾晶球。”

灰翼看菲尔文有些惊讶的样子，心中便顿生满足：“外人都叫它‘安眠球’，还有叫‘冰球’的，因为它能让人摆脱狂躁，短时间内镇静下来，乖巧得就像只兔子。

因为安艾的加工技术在这片地区还不流行，‘安眠球’里那些能持续散发出镇静蒸汽的香油便成了宝贝。它们可不便宜，抵得上好多人的命了。

如果你没有晶球，有一两瓶那样的提取油我也能把杀手的事告诉你。”

大约是吃定了菲尔文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东西，灰翼还精明地笑着又加了些筹码：“我还能看在你帮了我大忙的份上，带你去这附近的魔物洞窟逛逛，教你几招战斗中能保命的，下次你再遇上这些杀手就不用那么仓皇了。”

灰翼还想说话，菲尔文却直接点了点头，神色竟有些惊喜。正在灰翼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却看见这面色苍白的虚弱青年，用他那快抖成打点器的手臂，从破布口袋里拿出了个亮闪闪的东西。

初看那水晶球的时候，菲尔文本把心吊了起来。但仔细一看，看到裂痕并未深入至内部的黄色液体时，他又重新松了口气。

“这个···安艾晶球？”

灰翼几乎不能呼吸：“你怎么会有安艾晶球？”

菲尔文淡淡笑了一下，张开毫无血色却满布老茧的五指：

“因为，我是药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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